第五十六章 劍癡陳情上峨眉(1)(2 / 2)

“祖師爺?”另一個小道童跑得氣喘連連,急忙喚他。

兩個小道童驀然噤聲。

一個灰影掠到殿前,邁著醉步踏過門檻,笑眯眯地摸了摸左右兩個小道童的腦袋:“老子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們怕啥子?”

兩個小道童哇的一聲叫了出來,慌忙三步並兩步跑到了祖師爺身邊,疑惑、焦急地看了看那個閉目不動的老者,心想完犢子,莫不是祖師爺坐化了?

“祖師爺?”小道童再一次試探問道。就在他們心灰意冷的時候,那個須發皆白的坐立老者展顏而笑,睜開了眼:“是個老熟人,不打緊,你們先去後院玩著吧,哦不,先去後院幫忙砍砍柴,這裏的火爐都不太暖和了,嗬嗬。”

兩個小道童喏喏道了聲“是”,與灰衣來者離得遠遠的,出了門還不忘一步三回頭,卻在對方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時心頭一凜,嚇得幾個趔趄跑遠了。

格老子的,我當真有這麼嚇人?以前可是最討小孩兒喜歡的呀。

灰衣來者很是挫敗地看了看自己邋遢的一身,陷入了自我懷疑中,這世道變得如此之快?他自顧自歎了口氣,故作矯情地搖頭道:“唉,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誰知這些娃兒都不知敬老,世風日下呀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呀人心不古。”

“李雲輕?”祖師爺江近月不知怎麼地轉身過來,麵向了他,眼中狐疑。

灰衣來者一臉輕鬆地拍了拍身上的積雪,然後與對方四目相視。

幾息沉默之後,兩人麵上的肌肉紛紛繃不住了,漸漸由平靜轉為嘴角上揚,最後竟是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

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大殿,抖落些簷角的積雪,雪花簌簌而下,隨風飛揚。

江近月好不容易止住笑,花白長眉一挑:“你怎麼不生氣?稀奇了,我可是記得某人最討厭別人叫他名字的。”

灰衣來者哼了一聲:“還生個卵的氣,你個老東西想故意激老子?不妨告訴你,老子現在可是心如止水呢,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誒,嘿嘿。”

江近月看著他一副陶醉在自我得意中的模樣,又笑出了聲:“哈哈哈哈,老東西,活明白了呀。哎呀,這兒風太大,吹得我冷,快把門關上。”

灰衣來者不做任何動作,“哐當”一響,門忽地關上,外麵風聲獵獵。他走上前幾步,哎喲一聲,在江近月對麵席地而坐,一副懶散模樣也不知是側臥還是坐著,扭了扭屁股,罵罵咧咧道:“哎喲格老子的,你這殿陰氣重,涼到老子腚了!咦?你剛才是怎麼轉過來的,轉腚神功?快教教我呀。”

江近月一副不想理他的樣子,嫌棄道:“說說吧,來找我何事,不會又是想一劍劈了我吧?哎我說,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別總整些打打殺殺的事兒了,好好混吃等死它不好嗎?是不是?哎你別這樣看著我呀,我認輸我認輸,認輸還不中嗎?”

灰衣來者沉默不語,垂下了眼睫看著地麵,眸色變得黯淡。

江近月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樣,平靜溫煦地問道:“說說吧,怎麼想明白的?”

良久,灰衣來者緩緩開口,有些莫名其妙的感歎一句這世間看似男兒熱血豪情,到頭來真重情義的往往卻是弱女子啊。他從腰間解下一個小酒葫蘆,兀自灌了兩口酒:“那些年我意氣風發,詩詞刀劍俱是巔峰,睨眼江湖何曾有半個敵手?武道排名第一?都是些小娃兒過家家的把戲,排第一我都嫌丟了人。一柄雪凝劍在手,上斬奸佞下殺豪橫,縱意所如誰敢說半個不字?萬裏冰霜做雪凝,颯踏平川何留名!聽聽,多有氣概,人都隻見過我的背影,哈哈哈哈……”

江近月靜靜看著他狂笑,眼波微動。他繼續道:“弱水三千我這一瓢左看不是,右看不是,哪裏取得。直到那一襲黑衣……”再仰頭飲了一大口酒:“嘿,細腰翹臀委實不錯,不過她不知道我最喜歡的還是那一雙眸子,沉沉秋水,就像她的身世家國一樣。我自視才高,先扮了個風流書生接近,做了幾首詩賦,本是信心滿滿,誰曾想她看了一眼便隨手扔了,隻冷淡說了句一文不值。當時我血性就上來了,一文不值?我這一手詩詞,不說別的,就是這一手行草也能拿出去換千金萬金,怎麼在你眼裏就變成了幾張廢紙?”

“她更不知道,除了兩句萬裏冰霜做雪凝,我到那時都沒再沒動過筆。詩詞文字,本是寄情自娛的玩意,戲弄斬殺賊人夠有意思了,還整這些作甚?不過我也不服,再做幾首,她還是沒有半分動容,甚至直接燒了。我無奈再耍幾個劍招,她更是看都懶得看一眼。不過不知怎地她竟是叫出了我名字,李雲輕,她這樣對我說著,你人如其名,太輕太浮。她聲音很輕,我卻聽得心如石壓,喘不過氣。這一字一字,就像一針一針,紮進了心口,痕跡至今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