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

我的心是七層塔簷上懸掛的風鈴

叮嚀叮嚀嚀

此起彼落,敲叩著一個人的名字

——你的塔上也感到微震嗎?

這是寂靜的脈搏,日夜不停

你聽見了嗎,叮嚀叮嚀嚀?

這惱人的音調禁不勝禁

除非叫所有的風都改道

鈴都摘掉,塔都推倒

隻因我的心是高高低低的風鈴

叮嚀叮嚀嚀

此起彼落

敲叩著一個人的名字

一九八一年二月七日

木棉花

一場醒目的清明雨過後

滿街的木棉樹

約好了似的,一下子開齊了花

像太陽無意間說了個笑話

就笑開城南到城北

那一串接一串鑲黑的紅葩

看亮了行人道上的眼睛

烘熟黃昏的街景

雨水溫潤的木棉花季

聽咕咕又嘀嘀

鵓鴣鴣野地裏的腹語

日夜沿著高速公路

勃勃的早春乘興正北來

那揮霍顏彩的花童

就亮起台北的千盞紅燈

也怎能擋他得住?

想這時,另一座城裏

橘紅紅暖烘烘的木棉花下

該有個行人走過

而如果正好有一朵

飄飄落在她新沐的發上

也不要跟她講是誰所授意

木棉花啊暖紅紅

也不要跟她講

一九八一年清明節

梅雨

十年打一個香港結

用長長的海岸做絲線

左盤右轉

編成了縈回的港灣

用地鐵連成一串

那樣瀟灑的活結

以為到時候

隻消輕輕地一抽

從頭到尾

就解了一切的綢繆

而今已到了那時候

無論當初打結的人

怎樣地拍手

怎樣地抽身

怎樣側側又轉轉

那死結啊再抽也不散

而無論是那根線頭

從西貢到長洲

總是越抽越緊

隱隱,都牽到心頭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二日

望海

比岸邊的黑石更遠,更遠的

是石外的晚潮

比翻白的晚潮更遠,更遠的

是堤上的燈塔

比孤立的燈塔更遠,更遠的

是堤外的貨船

比出港的貨船更遠,更遠的

是船上的汽笛

比沉沉的汽笛更遠,更遠的

是海上的長風

比浩浩的長風更遠,更遠的

是天邊的陰雲

比黯黯的陰雲更遠,更遠的

是樓上的眼睛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歡呼哈雷

——Hail Halley,Hallelujah Halley.

星際的遠客,太空的浪子

一回頭人間已經是七十六年後

半壁青穹是怎樣的風景

光年是長亭或是短亭

銀發飛揚,白氅飄飄

曳著獨行俠終古的寂寞

犯次妃,衝紫微,橫渡澹澹的天河

古冊裏出沒無常的行蹤

亂了星宿井然的秩序

驚動帝王與孩童,帶來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