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熏成了黑懨懨的蝴蝶

在碟裏蠕蠕地爬動,半開半閉

看不見,那許多朦朦的眼瞳

正絕望地仰向

連風箏都透不過氣來的灰空

一九八六年二月十六日

中國結

你問我會打中國結嗎?

我的回答是苦笑

你的年紀太小了,太小

你的紅絲線不夠長

怎能把我的童年

遙遠的童年啊繚繞

也太細了,太細

那樣深厚的記憶

你怎麼能縛得牢?

你問我會打中國結嗎?

我的回答是搖頭

說不出是什麼東西

梗在喉頭跟心頭

這結啊已經夠緊的了

我要的隻是放鬆

卻不知該怎麼下手

線太多,太亂了

該怎麼去尋找線頭

一九八六年三月十一日

珍珠項鏈

滾散在回憶的每一個角落

半輩子多珍貴的日子

以為再也拾不攏來的了

卻被那珠寶店的女孩子

用一隻藍磁的盤子

帶笑地托來我麵前,問道

十八寸的這一條,合不合意?

就這麼,三十年的歲月成串了

一年還不到一寸,好貴的時光啊

每一粒都含著銀灰的晶瑩

溫潤而圓滿,就像有幸

跟你同享的每一個日子

每一粒,晴天的露珠

每一粒,陰天的雨珠

分手的日子,每一粒

牽掛在心頭的念珠

串成有始有終的這一條項鏈

依依地靠在你心口

全憑這貫穿日月

十八寸長的一線因緣

一九八六年九月二日結婚三十周年紀念

曇花

任誰的眼睛都不許來偷窺

子夜,你私自的秘密

要等最遠的星光都別過頭去

才肯把複瓣的雪肌

一層又一層向內開啟

直到迷情的高潮

才向我,哦,單單向我

吐露你驚怯的蕊心

一簇明豔微濕著金粉

皎不可犯的奇跡啊,可惜

不到日出就早已關閉

而一夕仙凡的因緣

真也值得千歲的苦等

和事後,永久的回味

一九八六年八月三十一日

雨聲說些什麼

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

樓上的燈問窗外的樹

窗外的樹問巷口的車

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

巷口的車問遠方的路

遠方的路問上遊的橋

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

上遊的橋問小時的傘

小時的傘問濕了的鞋

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

濕了的鞋問亂叫的蛙

亂叫的蛙問四周的霧

說些什麼呢,一夜的雨聲?

四周的霧問樓上的燈

樓上的燈問燈下的人

燈下的人抬起頭來說

怎麼還沒有停啊:

從傳說落到了現在

從霏霏落到了湃湃

從簷漏落到了江海

問你啊,蠢蠢的青苔

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

一九八六年九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