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道不同摯友豪賭 運未濟中和認輸(2 / 3)

“嗬嗬嗬,”挺舉放下筆,“阿爸要我預寫幾篇策論,這正試手哩!”

“嘖嘖嘖,”順安不無佩服地豎起拇指,“阿哥呀,在這鎮上,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說著仰起臉,長歎一聲,“唉!”苦笑搖頭。

“阿弟作何長歎?”

“阿哥科場大比,鵬程萬裏。歎我甫順安,與阿哥同年出生,同時長大,雖說也從伍叔習得些許文字,終歸是百無一用啊!”

“阿弟不必泄氣。條條大道通長安,好男兒不見得定要走科舉之路。依我看,你賬頭清,又打得一手好算盤,若去經商理財,定可大有作為!”

“阿哥這是鑽進我這肚皮裏了。”順安由衷服道,“隻是……唉,好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本錢,從商之路遠在天邊哪!”

“阿弟莫愁,”挺舉站起來,兩手重重按在他的肩上,“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你可先從徒工做起。隻要肯下功夫,沒有做不成的事體! ”

順安已把墨水磨好,正待應腔,忽聽大街上陡然喧嘩起來。

喧嘩聲由西而東,由遠而近,人們紛紛奔跑,有人扯嗓子大喊:“搶錢嘍,搶錢嘍,魯老爺衣錦還鄉,派發紅包,大家快來搶錢嘍!”

順安耳朵豎起:“阿哥,是魯老爺,魯老爺回來了!”

挺舉微微一笑,重又坐下:“去吧,搶兩個紅包回來!”

“阿哥,走走走,看熱鬧去,反正有的是辰光,你這策論回來再寫不遲!”順安不由分說,一把扯起挺舉,徑奔樓下而去。

就在二人跑出院門時,西間書房門吱呀一聲開啟,中和走出,站在過道上,黑喪著臉看向大街。

大街上,魯俊逸上海一行,加上本土迎接隊伍,一溜兒五抬大轎,十幾個箱籠,由寧波埠頭而來,再由看熱鬧、搶紅包的看客前後裹擁,浩浩蕩蕩,哩啦二裏多長。

魯俊逸坐在頭一台轎子裏,之後是女兒碧瑤,再後是丫鬟秋紅,還有兩頂轎子,卻不知坐的何人。坐在前麵馬車上開路的是齊伯,一進鎮子,就將獨臂伸進一隻裹著紅布的箱子裏,拿紅包,扔紅包。

另一個扔紅包的是魯碧瑤。嚴格來說,她不是扔,而是砸,總是冷不丁掀開轎簾,抓起幾個紅包,惡作劇般朝人堆裏亂砸,還邊砸邊與後麵轎子裏的丫鬟說笑應答,嘻嘻哈哈,惹得一群小夥子瘋了般跟在她的轎子兩邊,等著幸運紅包砸在自己頭上,那場麵就如古代小姐拋繡球似的。

順安擠往轎子跟前去了,隻剩挺舉孤零零地站在土堆上。幾個紅包衝簾而出,其中一個破空飛來,剛好落在挺舉肩上,砰然掉地。

挺舉一動不動,顯然對這紅包,甚至對這場麵,壓根兒沒有看上,隻在嘴角浮出一笑,扭頭拂袖而去。不料剛走兩步,嗖的一聲,又一個紅包直飛腦後,不偏不倚,將他的秀才帽子打落在地。挺舉吃一大驚,扭頭看去,見麵前不遠處站著一人,頭戴氈帽,一身勁裝,歪著頭哧哧地衝他哂笑。挺舉知是故意,抬腳正要將那紅包踢回,方才看清對方是個女子,忙又收腳,卻待衝她責詰幾句,那女子卻挑釁般向他吐吐舌頭,閃身追向人流,眨眼間沒影兒了。

挺舉又氣又無奈,搖頭苦笑一下,反身回家。

喧鬧聲漸漸遠去,街麵上空落落的。

順安傻愣愣地站在街道一側,手捧三個紅包,若有所思。有頃,順安回過神,緩緩拆開禮包,現出十文銅板。順安又拆另兩個,全都是十文。

順安凝視這些銅板,正自走神,肩上被人重拍一下。

順安扭身,不無驚訝道:“章哥?你不是……去上海了嗎?”

正是一路跟來的章虎。

“發財了嗬!”章虎沒睬順安的問話,瞥一眼他手中的紅包,語氣揶揄。

“嗬嗬嗬,”順安笑笑,亮亮紅包,不無興奮道,“娘希匹哩,今朝算是開眼界了,一溜兒五乘八抬大轎!章哥,你猜後麵幾乘坐的啥人?全是丫鬟!乖乖,自古迄今,你聽說過丫鬟乘坐八抬轎沒?”又看向手中紅包,“瞧這禮包,清一色十文,比周老爺家多出一倍哩!”

章虎抓過幾個紅包,掂量幾下,盯住順安:“兄弟出息了嗬,連這種錢也肯拿呀!”說著啪地扔在地上,踏上一隻腳。

順安臉色漲紅:“章哥,我……我……”

“哈哈哈哈,”章虎朗笑幾聲,給他個台階,“我曉得兄弟你也瞧不上!戲文裏哪能講哩?大丈夫不吃嗟來之食,是不?”一把扯住他手,“走吧,兄弟,章哥請你喝杯老酒去!”

二人來到酒肆,章虎點了幾個下酒菜,要來一壇紹興老酒,大杯相碰,不消半個時辰,就已杯盤狼藉,喝得差不多了。

“兄弟,”章虎又倒一杯,盯住順安,“章哥這酒不是讓你白喝哩!”

“章哥有話請講!”

章虎湊近他,壓低聲音:“章哥要做一樁大生意,誠意邀你加盟。”

“好事體哩!”順安激動起來,“章哥快講,是啥大生意?”

“方才大街上,看到那些箱籠了嗎?”

“箱籠?”順安略怔一下,“可是魯老爺家的一溜兒十幾個?”

“正是。奶奶個熊,看他那個顯擺,我就來氣!”

“嗬嗬,章哥,你生那些箱籠的氣做啥?”

“噓。”章虎看向遠處櫃台邊的夥計,壓低聲音,“魯家富得流油,箱子裏裝的必是金銀珠寶,我這想借他幾箱用用!”

順安倒抽一口涼氣,酒也嚇醒了,睜大眼睛盯住他。

“嗬嗬嗬,”章虎端起酒杯,遞上來,“兄弟,嚇到你了。來來來,喝酒!”

順安接過酒,身子微微顫抖:“章……章哥……”

章虎自己端起一杯,一飲而盡,亮亮杯底:“兄弟,喝!”

順安卻把杯子放下,做出不勝酒力之狀:“喝……喝多了,這……這得回去哩!”又拱拱手,“章哥,兄弟失……失陪!”說著起身朝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