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呀,關鍵辰光,就賣關子。”
“嘻嘻,”葛荔一臉嬉笑,“老阿公,後麵的事體,沒啥可講了。老阿公,小荔子這想求問一樁事體。”
“問吧。”
“據我打探,這老倌才言語和氣,未曾與人起過爭執,不像壞人。老阿公,你是不是弄錯了,愣說他是叛逆。咱不能放過壞人,可也不能冤枉好人哪。”
申老爺子笑眯眯地看著她:“好人壞人不會寫在臉上,關鍵是看他做事體。記住,盯住他,看他究底做不做壞事體。”
“是哩。”葛荔恍然有悟,“壞事體見不得光,我該夜間盯他才是。老阿公,你們坐,我這就去。”話音落處,人已不見了。
聽她走遠,蒼柱看向申老爺子:“五叔,看這樣子,七叔似是沒有幫手,也看不出發達跡象。那筆巨款會不會已經不在他手上了?”
申老爺子凝神端坐。
“依尋常處事,有此巨款在手,定然全力護衛,更不會寄身為奴,可七叔他……”
“蒼柱,”申老爺子睜眼應道,“不可以尋常人忖度你七叔。”
“哦?”
“遙想當年,”申老爺子沉入追憶,緩緩說道,“我們兄弟皆為忠王侍衛,義結金蘭。兄弟七人中,你七叔少言寡語,特立獨行,武功也高,甚得忠王信任。天京突圍辰光,忠王要我與你阿爸、二叔、六叔隨他保護幼天王,將府上僅有的十萬兩現銀交予你七叔,派你三叔、四叔護佑,圖謀東山再起。我們乘夜突圍,在方山遭遇湘軍。為引開敵人,我與你六叔主動出擊,與忠王、你阿爸等失散。我二人血戰得脫,幾日後得知,忠王將寶馬讓與幼天王,自己從容罹難,你阿爸、二叔等兄弟皆為保護忠王分別戰死。”
“後來呢?”
“其他你已盡曉,就剩這筆巨款了。曉得此款下落的隻有他們三人。十年之後,我們兄弟四人在丹陽會麵,隻你七叔杳無音信,那筆巨款亦無影蹤。你三叔、四叔甚是自責,終其後半生隻做一事,就是尋你七叔,追回天國遺款。你三叔、四叔你是曉得的,想必不會空口誣人吧。”
“依五叔之見,七叔會不會攜款私逃呢?”
“依他為人,應該不會。但樹倒猢猻散,危難見真章。天京失陷後,什麼樣的人物都出來了。再說,觀物須觀裏。這筆巨款迄今下落不明,姓魯的又是在得到你七叔之後才發家致富的,其中關聯頗為耐人尋味。”
蒼柱長吸一口氣,緩緩閉目,有頃:“我這就去拿他過來,五叔一審即知。”
“既然尋到他了,倒也不急。”
夜深。
齊伯最後一次巡視完院子,回到自己房裏,開始入睡前的例行功課——打坐。
齊伯在蒲團上盤腿坐下,二目閉合,眼前不由浮出一連串的閃回場景:上海街道上,二人跟蹤;去十六浦路上,身後紫衣少女緊跟;大街上,那少女如影隨形。
齊伯正在盤思,一陣細微聲音由遠而近,停在自己窗下。這聲音輕如飛蛾,尋常人根本聽不見,卻是難逃齊伯的耳朵。
齊伯兩耳豎起。
齊伯猛然睜眼,犀利的目光直掃窗口。
夜色將一個淡淡的人影印在窗紙上。
齊伯雙眉鎖起,再次閉目。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從中院走過來。窗紙上人影消失。
一個仆役站在院中叫道:“齊伯,老爺叫你!”
“來了。”齊伯應一聲,起身走到前院客堂,見俊逸仍舊坐在那兒,神情悶悶的。
“老爺,你還沒睡?”齊伯招呼道。
俊逸指指對麵:“齊伯,坐。”
“還是站著舒服。老爺,啥事體?”
“姆媽這番苦心讓瑤兒攪黃了,傷感得緊。我想把堂會辦得鬧猛點,邀請親朋好友及遠近頭麵人物捧個場,讓姆媽開開心。”
“好哩。”
“時間定在後日,來得及否?”
“來得及。”
“不過,有樁事體,倒是難辦。”
“啥事體?”
“姆媽吩咐我務必請到伍生員一家,這……”
“去請就是了。”
俊逸苦笑一下,指著書案上擺著的一封信:“你看這個。”
齊伯看完信,怔了:“伍先生又與老爺打賭?”
“是哩。”
“嗬嗬嗬,”齊伯笑起來,“沒想到讀書人也是一根筋哪。”
“齊伯,”俊逸卻沒笑起來,眉頭橫切,“看明白沒,他讓兒子送畫,今朝又讓一個小毛頭捎來戰書,是明欺我魯俊逸膝下無子啊!”
“老爺,你……”見俊逸竟然朝這裏想,齊伯覺得事情嚴重了,斂起笑,剛講了個開頭,就被俊逸擺手打斷:“齊伯,你甭講了,我應戰就是。我要讓他看個明白,丁是丁,卯是卯,喇叭是銅鍋是鐵,他伍中和想翻的不過是個過時曆頭。”
“老爺呀,”齊伯再次笑了,“他是一根筋,你這也是一根筋,難怪當年你倆賭得起來。”
“是哩,”俊逸氣也緩解,“一個巴掌拍不響。隻是……他這拗上勁了,必不肯賞臉,姆媽那兒哪能個交代哩?”
“老爺不必出麵,我以老夫人名義送個請柬,想必伍生員肯給麵子。”
“我也是這意思。你辦去吧,務必請到。”
關爺廟的破院裏有塊石案,案上擺著樹枝石塊,搭作宅院的簡易模型,乍眼望去,像是孩子在玩過家家。
章虎與阿青幾個正圍蹲在石案邊,對著模型比比畫畫,七嘴八舌。章虎不住搖頭,眉頭凝滯。
院門傳來敲擊聲。幾人互望一眼。
章虎興奮地朝院門努下嘴:“快,軍師來了!”
“這……”阿青遲疑道,“要是他認出我們,豈不……”
“是著哩。”章虎一拍腦門,“去,你們幾個這都躲進殿裏。”
幾人躲進大殿,閂上門。
章虎開門,果見順安神色惶惑地站在門口:“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