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籃觀音 第二十八章 侯四
以侯四的身份，自然難得和陳苦之坐到一起品茶。侯四算什麼東西？侯四無父無母無家無業，靠和人打賭為生，整個一混混而已。但陳苦之偏偏害怕遇著侯四。起初是不怕的，那時候陳苦之有一隻羊脂玉鼻煙壺，是花了一百二十兩銀子從前清太監手裏買的，據說是慈禧老佛爺的生前愛物，一正一反雕了兩幅西洋春宮圖，刀法尤其了得。
陳苦之喝茶的時候愛用小銀勺子挑一點鼻煙醒神，侯四就攏著袖子伏過來，諂媚地笑著。
陳苦之喝了會兒茶忽然笑著說四兒，是不是看上爺的鼻煙壺了？
侯四擦擦鼻涕說您別拿四兒耍了，就您那玩意兒，四兒就是把自己賣了，也湊不出這麼多銀子。
陳苦之就笑，噗地吐出幾星茶葉末子。
侯四忽然又說不過四兒的本事又不是家裏有多少銀子。
陳苦之說我知道你是吃白食的主兒，今天爺好心情，也跟你賭一把，就用這隻鼻煙壺。
侯四說什麼題目？
陳苦之說由你。
侯四說我是個齷齪人，就賭我用牙齒咬著左眼，行不行？
陳苦之就笑，陳苦之喝了一口茶說你左眼發綠，那是你十二歲時討飯被人打瞎的，後來大和堂的陳竹山醫生給你換了隻狗眼，可以取下來的。
嘁！以為我不知道。
侯四訕訕地笑，取下那隻假眼放在口中嚼了幾下就咽下肚去。陳苦之說要賭就賭你那隻右眼，爺豁出這隻鼻煙壺，讓爺瞧瞧你的手段。
侯四冷了臉說當真？
陳苦之說要立字據麼？
侯四說那倒不必，您老一言九鼎，不會因為這點玩意兒折了自己清譽，四兒這就咬給您看。
侯四伸手往口中一摳，竟摳出一口假牙來。
陳苦之一驚，說你何時換了假牙的？
侯四把那隻鼻煙壺拿到手中把玩，癟著嘴說自打您買了這隻鼻煙壺四兒就敲掉自己的一口真牙了，我跟您兒子也打了賭，隻要能贏了您這隻鼻煙壺，就可以到他那兒領一百二十兩銀子賞錢，他可是跟我立了字據的，我得去找他。
就這麼著，侯四賺了二百四十兩銀子。
陳苦之氣得一病不起，兒子陳白銘就笑，說就侯四那麼個玩意兒，還擺不平他？
陳苦之閉著眼搖搖頭，過了會兒陳苦之說侯四這人邪，為了二百四十兩銀子竟敲掉自己一口好牙，這種人你不要去惹他。
陳白銘又笑，陳白銘說咱有槍，還怕他？
陳苦之說槍頂個屁！
陳白銘和侯四第二次的賭題有些特別，日本人在淮安城東有個協管區，其實是一個軍事基地，陳白銘說明天上午十時，如果你能進日本人那個門，就算我輸，你提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你要是不敢賭咱可以換一下，我進去，你得交給我那隻鼻煙壺。
侯四說那隻鼻煙壺早被我賣給當鋪了，你又是跟日本人做事的，自然有辦法進，但我還得跟你賭，我就不信中國的地方咱中國人倒進不去。
陳白銘道聲好。
陳白銘說如果你贏了我立馬改投共產黨。
陳苦之說日本人是狼呀，你把侯四往狼嘴裏送？
陳白銘說委員長都不敢惹日本人，他敢？
第二天一早，陳白銘正在城東的一個點心店吃早點，忽然聽見協管區門口日本人的狼狗一片狂吠。
陳白銘一扭頭，看見侯四佝僂著身子急匆匆地向那扇門走去。
接著砰的一聲槍響，陳白銘一陣天旋地轉，陳白銘就覺得麵前有一麵旗幟呼啦啦升起。
陳白銘看得真切，知道那不是青天白日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