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籃觀音 第三十章 沈討
沈討，討什麼？
討畫兒。
他看到哪家牆上有滿意的畫，就想法子打聽作者的地址，得了空閑，就摸過去敲人家的門。
向人家討畫兒。
一開始家底子還算殷實，就花銀子買，又不會別的營生，買多了，好了，祖傳的店鋪盤出去了，三間老屋盤出去了。
落下一堆破爛兒。
這下真的向人討畫兒了。
他又不認識人家。
可是人家認識他呀，清江浦，就這麼屁大點地方，畫畫兒的就那麼幾個人，在什麼場合碰了麵，一說，就說到沈討。
有個沈什麼的，昨天討了我一幅畫兒。
——沈什麼呀，就是沈討唄。
我的畫兒，那是京城某某先生給定的潤格，一幅鬥方，十兩銀子哩。
那個沈什麼的——哦，沈討——竟向我討了張中堂。
我以為他是知道我的潤格的，可我畫好了，他卷了就走。
同行們就笑，那個沈討，其實就是個無賴，被他盯上了，你還真得送給他畫兒，不然，脫不了身。
隨便給一幅打發他走吧。
哪那麼好對付呀，人家沈討，那也是懂畫兒的。
你的花鳥有點意思，人物，我看不上。
你的人物有兩筆，山水，還真沒入我的眼。
你瞧瞧，這哪裏是討呀，比花銀子來買還有派頭。
都知道這個沈討的脾氣，又見他說得有道理——曉得畫兒的好壞，那也算是個知己呀——有的人，就樂嗬嗬地給了；有的人不理他，但經不住他死纏爛打，最後還是舉手投降，落個滿肚皮不高興。
有一回，從京城來個畫文人畫的。
姓尹，叫尹墨。
住在清江浦的玉闌客棧。
這個尹墨雖然是個畫家，更是個公子哥兒——他的父親，在朝廷裏做著大官呢。
畫著玩兒的，哪指望靠這個謀生呀？
這樣的心態掭筆伸紙，勾勾塗塗，竟然入了乾隆皇帝的法眼，得了個“不似而似，神豐意足”的讚歎。
你想想，這樣的主兒，能把誰放在眼裏？
玉闌客棧在清江浦最奢華，要是擺在現在，起碼五星級吧。
客棧門口立著尹墨兩個橫眉怒目的男保鏢，房門口，是兩個按劍而立的女保鏢。
本地的一班畫家想去盡個地主之誼，帖子遞進去，又被扔了出來。
人家哪稀罕你喲？
因為他的父親是朝廷裏的官兒，按官場上的規矩，本地的地方官自然想去拜會一下，表達一下對他父親的景仰吧。
也被保鏢堵在門外。
這時候沈討拍拍屁股，好啦，該他上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