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歸德府城北三十裏,楊仁政的別墅雲龍別院內。
楊仁政凝視著自己的兩個兒子,老大楊安民老實本分,沉默寡言,老二楊文英活潑開朗,多才多藝。如今自己在禁軍中身居高位,又得康王趙構賞識,侄兒劉光世又執掌強軍,自己可以說在大宋軍隊中算是鳳毛麟角式的存在,但是楊仁政內心總是隱隱作痛,深感不安。老朋友韓登雲的死訊不久前傳到了他耳朵裏,聽說是太尉童貫派人假扮強盜殺的,沒有誰敢追查。老上司劉法的死也讓他難以忘懷,他常常在暗處獨自祭奠,默默流淚。
劉法是大宋名將,長期征戰邊塞,被西夏人稱為“天生神將”,對大宋奪取河湟起到了重要作用。宣和元年3月,童貫強迫已任熙河經略使的劉法率兵攻擊西夏割牛城,劉法反複聲辯西夏軍雖經宋軍重創,但是元氣未傷,貿然出兵勝數不大,不願冒險進兵,被官大幾級的太尉童貫威壓出征,遭遇西夏重兵圍攻,力戰後在突圍途中墜崖,雙足折斷重傷,被西夏軍殺死,戰後童貫卻將戰敗罪責推卸給劉法,滿朝文武無人敢為為劉法鳴冤。自己也在割牛城之戰中身負重傷,靠著裝扮成啞巴乞丐,一路乞討了兩個多月才逃回大宋,可是自己的同僚下屬全部橫屍荒野,無一生還。
楊仁政出身將門,卻酷愛讀書,是宋軍中少有的文武雙全的人才,他看到蔡京和童貫這樣的奸臣蠢貨當權,宋徽宗又昏庸糊塗,早就感覺宣和盛世危機重重,驚天浩劫就快降臨了。
楊仁政的思緒被一個相貌堂堂,身材英挺,服飾華麗的貴公子打斷。
“楊將軍,你們的訓練什麼時候開始?我也要參加,你今天不必當我是親王,我可不是整天舞文弄墨的文弱書生。”說話的便是大宋九皇子康王趙構,文弱書生特指他哥哥,當朝太子趙桓。
趙桓生性懦弱,並不聰穎,隻因為是長子,便做了太子,而他趙構,不僅文采卓越,身強體壯,能騎烈馬,能挽強弓,而且一直禮賢下士,生性豁達。趙構很少有機會見到父親宋徽宗趙喆,畢竟父親有三十多個兒子。一次難得有機會單獨覲見宋徽宗,趙構侃侃而談,口若懸河,對書法,對繪畫解說得頭頭是道,宋徽宗大悅,想要表揚一下,勉勵的話才說了一半,突然卡住了,原來宋徽宗竟然不知道這個兒子叫什麼,最終也沒有想起來,讓趙構悻悻不已。爭太子的幻想破滅後,趙構十分關注自己的武藝,處處和武將聯絡感情,尤其是和楊仁政走得近,他知道大宋現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西軍,而楊仁政在西軍中威名素著。
楊仁政見康王催促,便朗聲說道:“我們要進行的訓練就是煉體和煉心。鋼鐵經過千錘百煉,才能無堅不摧!人也可以通過苦練,讓自己的體格和意誌超越常人。煉體簡而言之就是做到四件事:騎馬兩百裏,步走五十裏,山行三十裏,水中遊十裏。煉心也是要做到四件事:能憋三天話,能抗三天餓,能討三天飯,能耐三九寒。”
楊仁政不安的望了望康王趙構,輕聲問道:“這訓練都是下賤人做的事情,王爺是天潢貴胄,怎麼能跟下賤奴才相提並論,屬下覺得王爺隻需觀看就可以了,不必親身操練。”
康王趙構怒道:“金兵已經攻下平州,雖然暫時達成和議,但金人對我大宋一直虎視眈眈,宋金大戰在所難免,國家存亡在此一戰,正是軍人用武之時。你隻需知道你訓練的是大宋軍人趙構,這裏沒有親王。你我相知不是一年兩年了,還需要對我講這些沒用的繁文縟節麼?”
楊仁政等的就是這些話,立即大聲說道:“此時正值十一月,天氣寒冷,正是煉體之時。騎馬兩百裏,從此處繞雲龍湖四圈正好兩百裏,一個半時辰必須跑完,完成後背負木盾兩麵,共重六十斤,到歸德府北門折返,用過午膳後,休息半個時辰,背負木盾攀登雲龍山,下山後到翠竹亭,正好三十裏,然後再進雲龍湖,遊到我們出發的地方,是為水中遊十裏。煉心的訓練下個月再開始。”
楊仁政不敢讓堂堂親王煉心,煉心就是讓人屈身忍氣,鍛煉人的心氣。過剛則折,但凡官宦富貴子弟,容易心高氣傲,在太平盛世沒事,在亂世就容易惹上殺身之禍。能憋三天話就是在繁華市井中裝三天啞巴,人的口音容易暴露身份信息,隻有裝啞巴才能保障在他鄉異地的人身安全。在軍中,常常糧草不濟,尋常人一天不吃飯就受不了,而軍人必須習慣忍饑挨餓;在軍中,常常沒有溫暖的床臥,露宿野外是尋常事,所以要能夠忍受嚴寒。強悍的軍隊不一定武功最好,但一定耐力最強。能討三天飯則是磨滅人心中的傲氣,乞丐一無所有,是最下賤的,做乞丐要能夠討到飯,必須要有察言觀色的本事,還需識人----善人那裏討得到吃的,惡人那裏隻能討到打,分辨善惡,並隱藏自己內心也是亂世保命的重要技能。
楊仁政每個月都要讓兩個兒子煉體一次,每年都要讓他們煉心兩次,亂世之中,高貴的出身和滿腹的才學不能救命,而堅強的體格和頑強的意誌力卻能救命。像這樣的煉體煉心,楊仁政已經讓兩個兒子堅持了五年,令楊仁政感到意外的是,首次麵對這樣高強度的訓練,出身顯貴的康王竟然也堅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