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這故事竟突然使趙曉青的思路異常的明晰了起來:幹掉這個王順昌!這個念頭一當冒出,便不可遏止,並急於落實,他甚至擔心稍一耽擱,而使自己的決心有些微動搖。怎麼幹掉?用槍?槍是最易下手,又效果最佳的。怎樣得到槍?這時,趙曉青想起聽到的鄰縣武裝部民兵武器裝備庫槍支被盜的案件,據說,那個盜槍賊是掏穿了彈藥庫高高的後圍牆,從而避開了高牆上的電網,又爬上了彈藥庫的房頂,避開了庫房厚重的大鐵門與窗戶上的報警裝置,揭開房瓦,掏穿房頂,用繩子縋下。據說,這個盜賊不會想到那庫內房頂上為防盜縱橫交錯編織著鋼筋網,他竟撥開那網,繼續下縋,竟然順利得手。這個案件趙曉青之所以知曉,是因為一經發生,便引起了極大的震動。而這個槍彈的盜竊者,後來在持槍劫持一輛汽車時,被當場擒獲的。對於這樣的得到槍支的方法,趙曉青搖頭否了。他想:不,這家夥搶槍的目的是搶劫,而且竟然不顧忌一旦槍響,會傷及無辜。更何況這件事發生後,各兄弟區縣民兵彈藥庫吸取其教訓,統統添置了各種現代化的報警裝置,加強了彈藥庫的警戒措施呢!
趙曉青的腦際又映出莊頭鎮發生過的那起案件。那個家夥竟然自鞭炮製作廠輕易地弄到了足夠的炸藥,要知道那炸藥裏全是放過閃光成分的,威力極大。就是一個小鞭,在炸響的瞬間,也會有一團白光驟然一閃,鄰居的玻璃怕都要被震碎的。而這個家夥竟然騰空了一個煤氣罐,竟然結結實實地裝滿了這樣的炸藥,而且導火索都已經安裝妥當。這個家夥顯然為了攜帶的便捷,竟還製作了一顆小型炸彈。利用啤酒瓶子裝滿炸藥,為了增強它的殺傷力,竟弄來了三尖鐵片,再用布帶將鐵片一層層牢牢地縛在外圍,再裝好雷管、導火索。就是這個小型的土製炸彈,在後來公安人員追緝他的過程中,被他出其不意地甩出了手,炸掉一公安幹警的一條胳膊。他自己也未幸免。而當他被捉拿再自他家中截獲了那個土製大炸彈時,所有的公安人員無不驚出一身冷汗。連後來聽說了這事的趙曉青都想,要是那個大家夥真的炸響了,那將會有多少的人員傷亡、財產的損失?
趙曉青有時也想,他到底想幹啥呢?他要報複社會嘛?他為什麼要報複社會?要人們驚醒嘛?他要人們警醒什麼?
趙曉青途經靜河商城時,越來越多的車輛以及熙熙攘攘的行人擋住了他的去路。他站住腳,往旁邊讓一讓,腳掌被硌了一下。他一低頭,便看到了一個地攤兒。這地攤兒的攤主竟然不知自什麼地方弄來那麼多生了鏽的破舊鐵器,什麼鎬頭、斧頭、破剪子、鏽菜刀,以及鐵環、鋼球、狗鏈子、馬韁繩之類,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攤了一片,倒也不怕人們的踩踏。趙曉青有些好奇,低頭看,卻突然看到在那些刀具堆裏竟摻著一把異樣的長刀,刀柄很長,二指來寬,刀刃一麵有些弧度。在那一瞬間,趙曉青的腦際霍地一個閃電,還需那麼複雜?這個家夥就行呀!他立馬蹲下來,將那把刀拿起來,翻來調去地看。整個刀身有些鏽斑,但他將右手拇指肚放在它的刃上,像每年夏收割麥子前,磨鐮刀時試鐮刀那樣,輕輕一試,果然有明顯的鋒利的感覺。也就在那一刻,趙曉青甚至感覺有人發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似的,“咚咚”地心跳,便沒作任何的猶豫,連討價都沒有,依照攤主的要價,摸出5塊錢,交給了對方。再要來一張舊報紙,將那尖刀胡亂包裹了一下,夾在胳肢窩裏,裝作很隨意的樣子,快步走了。回到家,他瞞著妻子鄭玉鳳躲到廚房裏,找出已經成了彎月形的磨刀石,將那尖刀重新磨過。
天色黯淡下來的時候,他將那刀子在腰間掖好,對妻子鄭玉鳳說:“出去遛遛。”便出了家門。妻子鄭玉鳳知道丈夫因豬場被鏟而心情鬱悶,心想出去遛遛散散心也好。然而,她再也不會想到,他的向來不張狂甚至有些逆來順受的丈夫要去做一件令所有人為之一驚的大事!
趙曉青首先出現在售樓中心。他猜想王順昌此刻尚在他的那個燈光通明處。果然如此,王順昌站在那張碩大的相當逼真漂亮的別墅效果圖前,幾位著裝整齊的小姐站於一側,像是給這些工作人員提出什麼接待業務上的要求。趙曉青在“中心”門口一閃現,或許以為來了顧客,所有的人的目光,“唰”地向著他投來。相當沉靜的趙曉青的視線,迎著這些目光看去,便看到王順昌的臉上陡然閃現的譏笑。他定然會以為趙曉青又是來找他追問什麼的,他自然不把他放在眼裏。而趙曉青的視線自王順昌的臉上朝著旁邊一滑,竟然又瞥到了靠著牆角沙發上坐著的曾經照過麵的壯漢,那兩個也朝著趙曉青笑笑,但笑得特別,像笑話他的無能。趙曉青在心裏“哼”了一聲,在心裏嘀咕一句話:“我要讓你們笑不出來!”但他同時便清醒地意識到,這個地方不是動手的地方。
趙曉青旋即不見了,他遂在王順昌家出現。他借助其房後的一棵大棗樹,在漸次拉開的夜幕的掩護下,順利地攀上了那高高的房頂,伏身潛伏在房頂上。再匍匐到門窗的頂部,等待著王順昌的到來。一旦王順昌進屋,他會即刻順其靠房的一棵榆樹溜下去,潛入院內,伺機下手的。似乎等得時間很久,終於聽到了門的響動,接著,便聽到了王順昌的腳步聲。趙曉青貼著房頂的心髒便“咚咚”地跳了起來,卻立馬聽到尚未進屋的王順昌大聲地朝著室內的妻子喊:“你——走!走!到老宅子去!”接著,便聽到了他站在門口的妻子的回應:“怎麼?我的家,我就不能待啦?”王順昌顯然有些不耐煩:“走!走!我有事哩!”王順昌妻忿忿地說:“哼,知道你喝完酒又急著喊那個不要臉的來睡覺!”房頂上的趙曉青果然嗅到自房下飄上來的一縷酒香。聽王順昌妻接著嚷:“哼!今天我偏不去老宅!你就喊她來!你喊她來,看我不撕爛她的屄!你喊她來!”聽得出王順昌真的摸出了手機,給別墅區出現過的那個“模特”三姑娘打電話,但內容變了:“你別到我這兒了,你到我家老宅子去,我去那兒等你!”
顯然,這個王順昌退讓了。潛伏在房頂上的趙曉青不得不改變行動方案,他立馬順原路,自房頂溜下,憑借著對村裏的每一條曲曲彎彎的小過道、小胡同的熟悉,趕在王順昌之前,出現在王順昌老宅子前的胡同牆頭外。在聽到胡同裏王順昌的腳步聲剛剛響過的時候,趙曉青便飛一樣,輕捷地躍牆而過,飛身落在王順昌的身後。而當他已經舉起手中的尖刀朝著王順昌的背部捅去的時候,被動靜驚醒的王順昌站住腳,轉過臉來。趙曉青便將尖刀放低,猛地刺到了王順昌的腹部。王順昌用雙手捂住,彎下腰來。趙曉青的動作極其利落,他抽出刀來,又一刀刺中王順昌的心口窩,王順昌便將整個身子歪了下去。趙曉青再一刀,便刺向了王順昌的背部。
趙曉青憑借著手感,完全可猜想得到這三刀的效果,便重新躍過牆頭,消失了。整個過程幾乎不曾有任何的動靜。
當趙曉青回到家裏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衣襟被噴濺上了血跡,便脫下來,順手塞到了灶洞裏,再塞幾把柴火,點著了。這時,裏屋的妻子鄭玉鳳聽到風箱響,問:“幹啥哩?”趙曉青答:“熱口吃的。”
他之所以這樣做,倒並不是擔心被公安人員發現,而是怕妻子見了害怕。他沒有一絲逃跑的打算,他知道,公安人員不難破案的。他隻是希望這樣的日子推遲一些,他也好多幫妻子做些什麼,與老父親以及可愛的小女兒多待一會兒。
趙曉青被抓走了。其實,最早知道趙曉青要被抓的消息的人,應該是夏雨生。作為常務副縣長,發生在本縣的這麼一個重大的命案,更何況又涉及到本地區頗具影響的一個人物王順昌身上,案件發生後,夏雨生在第一時間便得到該命案的發生,及案情偵破的進展情況。而也許這個趙曉青在他作案的整個過程,就根本未曾想過反偵察什麼的,便為案件留下了過多的線索,以至於使刑偵人員輕易地便確定了趙曉青這個重點犯罪嫌疑人。在那時,夏雨生便在心裏深深地為其的魯莽而惋惜了。因為王順昌賄選村主任的事件一經發生,偏偏又由於縣長張憲書以及那個縣長助理方紅生的極力幹擾,王順昌賄選村主任竟成了既定事實。最重要的問題,在於他的賄選、違法占用集體耕地等非法活動已初露端倪,夏雨生已經背著張憲書、方紅生等人直接向上級部門作了報告。或許,並不需要多少時間,這個王順昌便會得到其應有的懲處的。然而,這個趙曉青顯然不會了解到這些,便魯莽地動了手。殺人是要償命的,他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沉重的代價!夏雨生無奈地搖著頭,連連說:“可惜呀!可惜呀!”
而趙曉青的父親趙長增,在抓兒子趙曉青的警車淒厲地鳴叫著遠去,兒媳鄭玉鳳哭著撲向自己的時候,也突然老淚縱橫了。他突然張開雙臂將小孫女摟在懷裏,哽咽著說:“你爸咋這麼傻呢?我放回來後,又找到過王大奎,又給上級寫了材料的。即便縣裏不追究他的問題,那上一級也會追究他的嘛!到那時,他還會這麼狂嘛?”
趙曉青的父親趙長增當然是完全知道他的老伴兒白景麗與那個王順昌的關係,以及最終老伴兒白景麗的結果的,他同樣清楚兒子趙曉青之所以殺王順昌的直接原因,他依然哽咽著說:“那不是怨自己嘛?那哪兒能怨人家嘛!——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