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田長安並沒有在他的鳳凰大酒店裏,而是在同樣屬於他名下的原縣水泥廠舊址,就是由於它的所有權的變更,便涉及到了全廠七八百人的“買斷”,而這無異於新生事物。由於涉及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當然,還涉及到對於國家財產轉屬過程中是否存在丟失的懷疑,及深深的憂慮,曾深深地觸動了每個人的思想,引發了那場阻路示威活動。然而,示威僅僅為“示威”而已,過去了也便過去了,一切仍舊按照它固有的模式運轉下去。過後,那場“活動”對於事物的發展,竟看不出有絲毫的影響。“廠”的新主人田長安要將其改造為高頻焊管二廠。顯然,由原一個廠擴大為兩個廠。而除了廠房的改擴建以及生產設備的增設,便是人員的招收與培訓了。當然包括原國營廠子留下來的一百多號人。
如今,無論新老,這690多名新員工,被編為五個連,在大廠院裏集合。完全如同大學新生入學之後那樣,進行“軍訓”。而十名教官便是自市武警總隊高薪聘請來的。這樣一來,那訓練也頗為正規的樣子:立正、稍息、向左轉、向右轉、齊步走——教官的口令下的相當的洪亮、準確,大家的操練也便規規矩矩,有板有眼。毫無疑問的是田長安對員工如此的管理手段,完全得益於他曾經有過的軍人的經曆,以及他的企業管理理念。
田長安遠遠地站在一側,觀看這裏的訓練,麵部的表情淡淡的。待了一會兒,他顯然又想到了另外的一個什麼問題,緩緩地轉過身來,衝著就站在其身後的兩個兒子深情地看,再將目光落到大兒子田天身上,說:“我已經想過多日了,我要送你到國外去學習幾年。你雖然大學已經畢業,但你的知識還滿足不了現今的需要。何況還須看得更遠一些。至於到哪個國家哪所大學,你可以考察一下再作決定。但要快。任何事,決定了就要立即去做。”然後,田長安又將目光轉向自己的小兒子田地身上,說:“今年的冬季征兵工作就要開始了,我要送你參軍去。到部隊去,到最艱苦最需要的地方去鍛煉。你還年輕,還沒吃過苦,沒經曆過挫折,你連最基本的法製觀念都沒有,你必須先到部隊鍛煉幾年。”
說到了這裏,田長安突然想到了他自己,接著說:“我就得益於部隊的培養——”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老首長高思明當年對自己的學習、紀律等各個方麵的嚴格要求。他在心裏說:我必須抽個時間去看望一下我的這位老首長。
高誌遠沒有等鄭玉鳳歸來,便離開了她的家。他清楚地知道,她是不可能見到她的丈夫趙曉青的。一個是現今這個趙曉青究竟被關在哪兒,是在縣看守所?還是正在哪兒提審?根本不知道。再一個,即便她找對了地方,像趙曉青這樣的命案,沒有得到判決之前,是不可能讓家人探視的。高誌遠的心事異常地沉重起來,是為了趙曉青的被抓?還是為了自身所遭遇到的問題?抑或是為了這殘酷的社會現實?或者就隻為擔心著鄭玉鳳此去不可能有的好的結果?是為了趙曉青注定會得到的極刑,對鄭玉鳳及其一家的打擊?似乎都有。但高誌遠唯獨沒有預料到會有另一種更加直接的傷害,又來得竟如此的快!
他決定去他的大魚府一趟,他需要重新審視一下飲食業。他已經意識到田長安的鳳凰大酒店等更高級的場所直接對自己所形成的威脅。他必須就自己的發展前景,重新給予預測,以決定他的大魚府的去留。
高誌遠緩緩地騎著他那輛破自行車,出了縣城又走出一段路之後,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淒厲的尖叫。他的心裏倏地一驚。他的車子遂停了下來,剛要細聽,遂又一連聲地傳來女子的淒厲的尖叫,同時,夾雜著雜亂的男子的聲音,高誌遠一激靈,急急地轉著腦袋,四下裏巡視著的同時,更加豎起耳朵,分辨著這尖叫聲傳來的方向。終於聽出這動靜來自路南一廢棄的獨立房方向。高誌遠飛也似的,幾步跨過去。在那獨立房的牆角,便即看到五個半大男孩子,圍在獨立房前的空場地上。而在他們圍攏著的圈內便橫躺著一個女人。有兩個正甩著腳掌,朝著那女人猛地踢去。而另幾個人則正伸著雙手撕剝著那女子的衣褲。那女人奮力掙紮著,哭叫著,嗓音都變了調。她的後背已經裸露了出來。突然出現的高誌遠在震驚於大白天竟有人敢如此無法無天的同時,竟一眼認出那女子竟然是為丈夫送衣的鄭玉鳳。那一瞬間,他的腦袋“呼”地大了。他甚至來不及叫一聲,隻一個箭步上去,早伸出去的右手掌便死死地揪住了一個家夥的後衣襟。幾乎同時,高誌遠的手一用力,這個家夥便仰倒在地,甚至由於慣性的力量,貼著地皮滑出去好遠。那家夥甚至來不及叫一聲,高誌遠的左腳便猛地狠狠地踢到這家夥的胸口處。這時,才終於聽到高誌遠衝著另幾個家夥的一聲斷喝:“住手!”繼而又喝道:“不許動!一個都不許動!”顯然,這幾個家夥並不服氣這突然闖入的高誌遠。一個小子便將目標轉向了高誌遠,嘴裏叫著:“你敢管閑事?”同時,向高誌遠猛地伸出一隻拳頭,直朝著高誌遠的臉部搗來。高誌遠的身子都勿須動一下,隻用一隻手掌順手牽住對方伸過來的手腕,再就勁兒一牽,這小子便趴到了地上,弄了個嘴啃泥,高誌遠便一腳狠狠地踏到了他的腳下。其實,這幾個小子統統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完全是半大孩子,甚至還滿臉的稚氣,卻地地道道的小流氓。或許平日裏混跡網巴,父母寵慣壞了,又哭鬧著難以管教的之類。憑高誌遠的手腳對付這幾個毛頭小子,一個還不對付一百個?另三個看到同夥都趴到了地下,一個卻仍在高誌遠的腳板地下,便轉身要跑。高誌遠一隻手指去,又一聲吼:“誰敢跑!”那兩個顯然懾於對方的威嚴,果然,站住了腳,並撲通撲通向高誌遠跪下求饒。這時,高誌遠才騰出手來,連忙彎腰去扶仍倒在地上的鄭玉鳳。
鄭玉鳳借助高誌遠的攙扶,吃力地站起來,淚水早溢滿了眼眶。她在整理自己衣衫的同時,淚眼卻盯向了另一個方向。高誌遠順著她的視線朝著那個方向看去,又是一驚。在獨立房一角的一棵樹後,竟然還躲藏著一個人。那個人顯然意識到了這突然闖入的高誌遠對於自己的威脅了,便轉身要跑。高誌遠沒有去追,卻一彎腰,撿到一塊並不太大的磚頭,隻一甩手,那磚頭飛出,“啪”地正中那家夥的後背,那家夥“哎喲”叫一聲,蜷縮著倒在了地上,這時,高誌遠也早已認出這個家夥就是那個無賴吳廣林。
高誌遠便遠遠地衝著他厲聲喊:“吳廣林!別跟我裝死,過來!不過來,我打斷你的腿!”吳廣林似乎曾領教過高誌遠的教訓似的,真的“哎喲”叫著,用一隻手曲向背後,努力地要去撫摸那被擊傷的痛處似的,一步步地挪了過來,站到了高誌遠的跟前。這時,高誌遠指著那幾個半大孩子,厲聲問:“是你招來這幾個王八羔子朝她下手的?”吳廣林立馬爭辯似的,說:“不是,不是,真的不是!”高誌遠追問:“到底是不是?我從這兒過,看到這幾個正在欺負她。”高誌遠繼續追問:“你躲在那兒要幹什麼?”吳廣林交代:“我是想,我在旁邊看著,等著她向我求饒,我好……”高誌遠便即明白了這個家夥的用意。高誌遠便將自己的左腳猛一用力,腳下的這個小子“哎喲”叫一聲。高誌遠又轉向另幾個小子,手指逐一指過去,厲聲問:“說!你們為什麼要向她下手?”麵前的四個吞吞吐吐的樣子。腳下的這個說:“我們幾個認出她是殺人犯的老婆,便……”
高誌遠顯然已經完全明白了一切,又似乎“殺人犯”的字眼刺痛了他。他抬起腳來,近似吼叫似的:“都給我跪到這兒!快!”這幾個照做了。高誌遠再轉向吳廣林,叫:“你給我狠狠地打!”吳廣林似乎覺得有了主動的機會似的,果然跳了過來,逐人煽了兩個耳光。而高誌遠近似憤怒了,命令似的:“不行!要你給我狠狠地打!非打的這幾個王八羔子哭爹叫娘不行!”吳廣林得到命令的戰士似的,真的衝著這幾個小子一陣拳打腳踢,踢得幾個家夥在地上打滾兒,鬼哭狼嚎似的叫:“饒了我們吧,再也不敢了!”這時,高誌遠喝停。轉而又指著吳廣林,命令那幾個家夥:“現在,我再讓你們給我教訓教訓他!省得他動那些歪心眼!”被打的這幾個便一哄而上,反過來又將這個吳廣林打得哭饒不停。打得夠了,高誌遠指著背後的鄭玉鳳向那幾個家夥叫道:“都給我聽明白一點,你們這幾個家夥要是再敢動她一個指頭,我要一個個打斷你們的狗腿!聽明白了嗎!”幾個家夥便跪地求饒:“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高誌遠再叫一聲:“滾!”這幾個小兔崽子連同那個吳廣林,呼啦啦逃了似的跑了。
鄭玉鳳一下子撲到高誌遠懷裏,“哇”地一聲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