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悲咽27(1 / 3)

第二十五章出人意料

王順昌被刺後,其兒小順自然自市裏回來了。小順回家的機會極少,他根據其父王順昌的安排在市裏租了寫字樓,開了辦事處。名義上為王順昌廠子的業務服務。對於王順昌來講,家裏廠子等一應事務自己都忙得過來,重要的是市裏有那麼一個辦事處,對於業務的發展相當的重要,更在於鍛煉兒子的獨立工作及社會交往能力。王順昌心裏十分清楚,兒子是他的全部希望,全部寄托。他清楚自己總有那麼一天要歸西的,自己的事業要交給兒子繼承是早晚的事。而兒子小順正懶得做那些具體的事務性工作,巴不得待在他的那個辦事處呢。一切“老子”說了算,自由自在。父母對他的工作成績似乎並不過問,唯一操心的是他的婚事。近三十歲的人了,竟然還不結婚!偏偏小順的身邊不缺漂亮的女人,總有一個或兩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與其約會,出入於酒店、舞廳等高級娛樂場所。

這次,小順便是領著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由那女子挽著臂彎,一同走進家的。

王順昌的被刺,對於妻子順昌妻來說,她的感情的變化,便顯得極為複雜一些。是幸災樂禍?還不至於。是悲痛萬分?也不是。或許是這兩種情緒交替著出現?也許連她自己都難以理清自己的極為複雜的心情。好在有公安人員積極地偵破案件,甚至於在得到公安部門的允許後,王順昌後事的處理,也是由縣裏以“農民企業家”的名義操辦的。操辦得又相當的隆重。一直等到凶手趙曉青被捉拿,順昌妻及其兒子小順隻能被動地去接受這一切。隻是這樣以來,便很過了一些時日。

這天,小順的舅舅即順昌妻的娘家兄弟的視線,關切地盯了姐姐,再盯外甥,終於催這娘倆說:“凶手該抓的也抓住啦,他(指王順昌)的後事該辦的也辦啦,他留下來的那一攤子事,你們還不趕緊清一清理一理?還等著啥哩?”到了這時,順昌妻及其兒子小順才突然醒過味兒來似的,意識到,丈夫(父親)生前正經營著的那麼一大攤子事呢,那豈不是那個被刺殺的屈死鬼給娘倆留下的巨額遺產嗎?

小順顯得興奮起來了,他似乎終於有了向女友顯示自己財富的機會似的,立馬招呼他的女友:“走,跟我來!”他的女友的臉上在那一瞬間竟露出燦爛的一笑,或許她即意識到這感情的明顯的外露與整個氛圍不符,那笑旋即消失了。當他們兩個已經走到院子裏時,小順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因回家的機會少,竟對父親“事業”的迅速發展,底數了解得並不多了,便即折轉身,請母親順昌妻一同前往。隻是他並不知道平時王順昌並不允許妻子過問企業的任何一個細節的。小順母子連同小順帶來的女友,一同鑽進了王順昌生前的黑色的奧迪車,由小順駕駛(小順已經玩壞了一輛車了),首先前往位於縣開發區的軋鋼廠。

在這個軋鋼廠,車間裏傳來嘈雜的機器正常運轉的動靜,一卷卷的鋼板整齊地碼放在那兒。有一工人嘴裏含著哨子,不斷地揮動著手臂,指揮著吊車正在為一長卡車裝貨。看得出,廠區的生產一切正常。顯然由於有小順堂叔的具體經營,沒有受到王順昌被刺的絲毫影響。小順以及順昌妻便都在心裏對這位堂叔感激不盡了。然而,當他們的車在廠長辦公樓前緩緩停下,打開了車門,小順的右腳丫子剛剛落地,便即聽到了由廠辦公室傳出的激烈的爭吵的動靜。小順以及順昌妻連同小順的女友都一驚的樣子,停了所有的動靜,驚愕地透過窗子往裏張望,便看到了在老板桌前,站立著的堂叔,而他的對麵站著的卻是負責河堤加高、加固工程的老周。

小順向母親以及女友作了個停止行動的手勢,裏邊激烈的爭吵便一句不拉地傳了出來,“我們的河堤加高、加固工程的一多半已經完成一個月了,然而,欠俺們的90多萬工程款,還沒有給我們結算。我們的民工們連飯都吃不上了,有的要回家,路費都沒有一個,你知道嗎?——為什麼還不給俺們?”這是老周的聲音,聲調很高。看見他的兩手攤開,一副憤怒又無奈的樣子。“我問你老周,到底是誰欠了你的工程款?”是堂叔的聲音,聲音同樣很高,一副據理力爭的樣子。那個老周即答:“是王順昌呀!我們是自他手裏轉包來的工程嘛!那還有假?”堂叔便接上了話茬:“這不結了!王順昌不給你工程款,你找王順昌呀!你找我,我能給你嗎?又不是小數,90多萬呐!”老周顯然愈發地氣惱:“王順昌不是死了嘛,可王順昌死了,不是有他這廠子在嗎?俺們不找你找誰?”堂叔的聲調低了一些,說:“我給你出個主意,王順昌承包的是縣政府的水利工程,你找下縣政府。”老周聲調依然很高:“我明明自王順昌手裏承包的工程,為啥找人家政府?何況人家政府早全額撥給了王順昌這筆款項?”

後來,便看見堂叔上前推搡老周,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你走吧!你願找誰就找誰,反正這與我無關!”

外邊的小順意識到這個老周一旦見到了自己,恐怕也會找自己算賬的,便即將車朝前提了一下,提到一個拐角處。有意回避開那個走出來的老周,一邊在心裏感謝堂叔所做的這一切工作。直到那個老周走了之後,才一起進了廠辦公室,與堂叔照麵。

這時,小順臉上微帶一絲笑意,表現出對堂叔心懷感激的樣子。小順的那位女友早已經看到這個廠子相當大的規模了。她再不懂鋼鐵,在社會上隻是聽也會明白它不菲的價值的,臉上便洋溢著掩飾不住的興奮。順昌妻則顯得很沉穩,她不知兒子會怎樣與他的這位堂叔交接丈夫王順昌留下的這筆遺產。

然而,事情竟有了突變。接下來情況的發展,卻是他們任何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的。

當小順、順昌妻連同小順的那位女友三個人一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小順的這個堂叔便迎了上來。然而,卻絕非是歡迎,恰恰相反,隻見他立馬伸開雙臂攔住了這三位,猶如主人對待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似的,眼睛裏明顯地流露出拒之門外的意思。嘴裏說:“咦,你們來這兒幹啥?”那個小順顯然還沒有完全地回過味兒來,仍繼續著原有的思維,說:“我爹出了事,我爹的這廠子,讓堂叔操心了。”就站在對麵的堂叔口氣中表現出驚訝的樣子,說:“你爹的廠子?搞錯了吧大侄子!這廠子怎麼是你爹的呢?”

此話一出,不禁令順昌妻、小順包括跟隨其後的小順的女友無不吃了一驚。順昌妻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聽錯了呢,而小順在那一瞬間想:是堂叔在跟自己開玩笑?然而,他即自堂叔臉上頗為嚴肅的表情上讀出,不是玩笑,這絕不是玩笑話。他甚至順口再追問一句:“咋不是我爹的廠子?”堂叔即答:“當然不是你爹的廠子。”這便令這三個人驚呆得瞠目結舌。他們絕對不會想到對方這樣的答話,連順昌妻都驚愕萬分又氣憤異常的樣子。兩眼睜得大大的,向前逼進一步,問:“不是王順昌的?不是王順昌的還能是誰的?”根本容不得對方回答,小順更是忿忿的樣子,眼睛逼視著對方,追問:“這明明是我爹的廠子,都經營這麼多年了,怎麼說不是呢?不是我爹的能是誰的?”堂叔倒顯得十分鎮靜的樣子,卻回避了問話的根本,拐了一個彎,說:“誰的?我一直經營著這個廠子嘛!那還是誰的?”這沒有肯定的肯定的回答,才真的令順昌妻、小順娘倆震驚且憤怒了。娘倆的一隻胳膊幾乎同時舉起來,手指指到了對方的鼻子尖上,連連問:“你經營?你經營不假,可你得到了報酬,你經營不等於是你的!”

這個堂叔顯然並沒有爭論下去的意思,話也格外緩和的樣子,說:“這不是誰說是誰就是誰的事,空口無憑,需要證據的,你們不妨到工商部門看一下注冊登記,不是一切都清楚了嗎?”小順立馬氣憤難抑的樣子,鼻腔裏重重地“哼”了一聲,說:“你說得對,我會弄清楚的!”順昌妻絕對不會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但她得到了暗示,也急欲見到工商注冊的情況,也好證實廠子屬於丈夫王順昌。

兩個人便即扭轉身去,唯獨隨後的小順的女友臉色極為難看,那小嘴兒早已經嘟嚕起來了,她甚至退出這門口的動作更快。

黑色的奧迪車直抵縣工商局,然而,當工作人員翻了半天終於將廠子注冊的原始材料呈獻在三個人的麵前時,這三個人才真正的目瞪口呆麵麵相覷了。那上麵廠子的“法人代表”欄目下竟真的是堂叔的大名:王順盛。將那表格顛來倒去地看,也找不出“王順昌”這三個字。

實際情況是,當初,王順昌將原村辦企業的骨幹,統統拉來。為避嫌,竟真的在“法人代表”一欄中填寫了他的堂弟王順盛亦即小順堂叔的名字。然而,他再也不會想到,就是這麼一個“避嫌”,為多少年後的今天自己的妻兒找了多麼大的麻煩!

後來,順昌妻突然恍然大悟,她想起來當初王順昌曾跟她透露過這事,便跟兒子說了。情緒十分沮喪的小順終於有了一些喜色。他轉臉向著女友說:“那廠子資產不下兩千萬呢。你別急,你看我把那名字改過來。”順昌妻由這一突然變故,轉而又擔心起王順昌在開發區建的自家的別墅來。她似乎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忙拉兒子一把,三人便即驅車直奔本村位於大清河畔的開發區。而令三人再一次大為震驚的是,順昌妻的不祥預感竟真的成為現實。

當小順駕著他爹王順昌的汽車載著他的母親及他的那位女朋友,一同駛入那個別墅區,坐在後座上的順昌妻便即欠起了身子,將整個臉都貼到了車窗上,視線在已經落成或正在落成的別墅群尋找著屬於自家的那座。當她終於遠遠地發現了那座別墅後,便遠遠地指給兒子看:“看,已經落成的那座!”兒子小順看去,不覺脫口說:“真漂亮!”小順的那位女友也將臉貼到了車窗上,自言自語的樣子:“嗯,漂亮!”聽得出三人興奮的心情。待車近了一些,順昌妻卻不覺“咦”地一聲。她看到別墅門口聚著足有四五個人的樣子,細看,才發現這幾個人正在為別墅安裝防盜門,耳邊已經聽到了“哇哇”的電錘打牆的響聲。順昌妻頗感納悶:這是誰在為自家的別墅安裝防盜門呢?裏邊內裝修還沒有搞,急著安裝防盜門幹啥?順昌妻嘀咕著,顯然又是說給兒子小順聽的:“沒讓他們安裝防盜門呀?”

小順的汽車停在了別墅前,三個人急急地鑽出汽車。小順伸出右手,指著那幾個工人,喊,聲音很大:“哎!誰讓你們裝這防盜門的?”沒有人搭理他,依然忙著手裏的活兒。其中一位雙手緊握著電錘,在門垛子處重新調整一個位置,再將整個身子依上去,“哇——”又是一陣噪音。與此同時,自鑽孔處噴出一股磚紅色的飛塵,迅速在空氣中彌漫。小順顯然覺得受到了冷遇,或許由於身後的女友在,便愈發地表現出盛氣淩人的樣子。隻見他幾步躥上前去,一把揪住那位手執電錘者的後背,近似吼叫似的,叫道:“停!停!”電錘果然停了,現場霎時靜了下來。小順騰出手來,指著地上尚未安裝的防盜門,再一次叫道:“誰讓你們裝的這防盜門?”

執電錘者以及另外幾個工人沒有人回答他,便都將視線轉過去,向著別墅門洞裏邊張望。這時,小順以及順昌妻還有小順的那個女友便驚愕地發現,正有一名年輕的女人,緩緩地自裏邊走出。她的極短的上衣緊繃繃地緊裹著,雙臂交叉在胸前,像是有意將那兩隻鼓囊囊的豐滿的乳房托起似的。下身緊繃著的牛仔褲,襠極淺,沒係腰帶,一大段肚腹及肚臍眼完全裸露著。她緊閉著嘴,眼睛瞪得很大,視線卻極為犀利的樣子,在小順、順昌妻、小順女友的臉上逐一掃過。最後再將視線落到了小順的臉上,突然張嘴說,不緊不慢一字一頓的樣子:“是我讓他們安裝的防盜門,怎麼了?”

事實求是的講,這個女人的突然出現,竟令小順的眼睛陡地一亮,他甚至暗自在心裏叫道:好漂亮呦!待了一會兒,他仿佛轉過味兒來,迎著那個女人,問:“你?你是誰?”麵前這位女子聽了,臉上竟然忽地浮上了一絲笑。再將視線落到小順身後的順昌妻的臉上,忽然放下交叉在胸前的雙臂,抬起右手,指向了順昌妻的鼻子,聲音高了很多:“你問她!”

順昌妻早已認出了麵前的這位女子。就是這個女人,曾多次跑到自己家裏,竟當著自己的麵,在床上與丈夫王順昌鬼混,幾次被自己趕走。最後一次,也是她與丈夫通話的。後來丈夫王順昌仍邀她到自家老宅子裏勾搭,順昌妻也許不知道,發現王順昌被刺,報案的也是這個三姑娘。

王順昌妻的情緒便格外地憤怒了起來,同樣伸手指著對方的鼻子,高聲地向兒子小順叫:“她是一個婊子!”接著,便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連聲罵:“你這個婊子!不要臉!不要臉!勾搭我男人睡覺!”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那女人聽了,卻並不惱怒,臉上仍然浮上一絲笑,說:“沒錯,我就是一個婊子,哪個男人給我錢,我就跟哪個男人睡覺。王順昌跟我睡了六次,答應把這幢別墅給我,就是這麼簡單。”

小順聽了,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叫道,聲音都有些嘶啞了:“你胡扯!”那女子的臉上不再浮現笑容,卻立馬指向了順昌妻,反詰:“胡扯?你問她!”停頓了一下,又說:“還要其他證據嗎?還要還有。”順昌妻氣哼哼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小順顯然失去了與這女人繼續吵下去的耐心,上前一步,要揪那女子的樣子。同時,近乎吼叫似的:“滾!你給我滾!”

那女子沒有動,臉上卻再次浮現出一絲笑。這時,在她身後別墅門洞的拐角處,忽地閃身出來一個男人來。這個男人的突然出現,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順頓然站住了腳步,順昌妻還有小順那個女友的目光,齊刷刷地一齊向那男人投去,隻見這男人膀大腰圓的樣子,竟赤裸著上身,而他的寬寬的胸膛上竟紋著好大的一條龍。那龍張牙舞爪的樣子,粗重的藍黑色的線條,有兩隻張開著的龍爪,竟伸到了滾圓的臂膀上。而這個男子一出現,便端立在那裏,緊緊攥著的兩隻拳頭向兩側身後擺去,愈發地挺出寬厚的胸膛,那條張牙舞爪的龍便愈發地活靈活現的樣子。而他的大嘴緊閉著,不吐出一個字,濃眉擰成了一個疙瘩,眼珠子則瞪得奇大,一副凶煞的樣子逼視過來。

順昌妻、小順連同小順的女友一個個目瞪口呆。還是小順目光盯著那家夥,鼓足勇氣說:“你是誰?”那條張牙舞爪的“龍”幾乎沒有任何的反應,不說話。他前麵站著的女子替他說:“這是我丈夫!”順昌妻、小順以及小順的女友聽了,倒吸了一口冷氣,老半天沒有反應。這時,那女子轉向那幾個裝修工人,說道:“幹你們的!快一點!”

那幾個工人哼哈答應著,幾個人配合著,自地上架起防盜門,比劃著支好。有一個便麻利地在打好眼兒的地方固定膨脹螺絲,再拿起扳子固定。就在順昌妻、小順等三人的眼皮底下,當場試過了鎖。關上,打開。再關上,再打開。那女子摸出錢,遞到其中一個人的手裏,說聲:“謝謝!”然後,“咣當”一聲,防盜門閉上了,那女子連同那一條“龍”便被關在了別墅的裏邊。而傻看著的順昌妻母子以及小順的女友,到了這時,仿佛才意識到事情並不像想的那樣簡單,且又是這麼的簡單。三個人一臉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