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子夜火光
如同一些事件的發生,總是讓人難以預料一樣,小釣台村隨後又發生了一起事件,偏偏這次事件的發生更加令人震驚,令人猝不及防,令人深感意外。小釣台村爆炸了一顆炸彈!最致命的問題,是它炸死了一老一少。那任何人都不可能預料到驟然而起的一聲“轟隆”聲,以及由它形成的慘相,令所有的人驚得目瞪口呆。
那爆炸事件就發生在大清河灘裏。準確地說,是發生在當初王順昌承包到手又轉包給老周的河堤加高、加固工程工地。那工地卻由於施工的老周沒有自王順昌處得到拖欠的大部工程款項,遂使其形成了半截子工程,工程早已經癱在了那裏。甚至具體幹活的民工都早已不見了蹤影。後來,那個工頭老周是曾得到過王順昌的那部價值不菲的汽車的,問題是連老周連同那車都沒了蹤影。隻要你站在河堤順著河的走向看去,便可看到約有45度傾斜度的河堤用稍稍加工過的石頭,一塊塊壘就。最突出的是每塊石頭的縫隙,均用水泥沙子灰抹過,形成稍微凸起的不規則的線條。整體看上去,給人一種堅固的感覺,相當的漂亮。顯然,那個工頭老周帶領他的民工施工還是認真的。隻可惜這樣的堤段並不長,甚至出現一段一段的連不成片。而已經壘就的堤段,河床底的部分也被弄得坑坑窪窪凸凹不平,甚至出現成堆的泥沙。再加上河水的漫溢,便愈發地一片狼藉。而那令人震驚的炸彈的爆炸現場就發生在這爛攤子工地上。
其實,那聲爆炸發生之前,還是已經有人發現了河灘裏出現了炸彈的。而首先準確地判斷出那炸彈的出處,並指出其仍然具有危險性的便是老同誌高思明。
本來接踵而至的多重打擊,令相當注重健身的高思明頓然失去了出去遛彎或與幾個同樣退下來的老同誌打打拳腳的願望。他總是朝著客廳的沙發上一躺,一下子一下子嘴裏長長地吸著氣,再同樣一下子一下子長長地吐著氣。往常似乎並不太注意關照老父親的高誌遠,這時在出門前,便會站在老父親的麵前,說話聲音很高:“爸,出去遛遛彎散散心吧,一個人在家裏光這樣還不悶出病來?”高思明聽了,身子並不動。睜睜眼,看一眼兒子,卻又想到兒子與兒媳離婚的事,像更加觸動了他沉重的心事似的,便“咳”地一聲,愈發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高誌遠便伸出手來,拽著老父親的一隻胳膊,邊緩緩地將他拉起來,邊說:“遛遛去吧,說不定你那些老夥伴兒在河堤上等你呢!”
高思明其實腦子依然清醒得很,他當然明白兒子的好意,他也希望自己能在戶外活動中,或許能夠忘卻自己所有的煩惱。他邁開步子,雖然緩緩的樣子,上了他常遛彎的河堤。豈料,這一上,他竟突然有了一個重大發現,這一發現不僅果然令其頓然忘卻了心頭所有的沉重,甚至大吃一驚,直驚出一身冷汗來。他登上堤的高處,便看到有四五個半大孩子,正在堤底施工留下的沙堆邊嬉鬧。這本來並沒引起他太多的注意,隻不過朝著那幾個孩子看了一眼。這時,聽到一個孩子高聲嚷:“看,看我挖出了一個啥?”幾個孩子便呼啦啦圍攏了上去。高思明也在納悶,挖出個啥?也禁不住盯著那幾個小腦袋聚集的地方看,卻突然聽到一個大些的孩子的尖叫:“炸彈!這是炸彈!”高思明著實吃了一驚,心裏驀然映出二十多年前就在同一堤段河底裏曾經發現炸彈的情形。
那是1980年冬,就是當年縣武裝部政委的高思明本人作為總指揮,帶領全縣以連、排、班編製的民兵隊伍,對這條河進行疏浚清淤時,便曾在這一河段挖出過炸彈。且式樣多,有著多個品種。量大,足有700枚之多。最主要的問題是那炸彈的引信、彈體竟然由油脂物處理過。雖曆經了歲月,加上水浸,竟然大都仍有殺傷力。高思明與武裝部軍事參謀隻自那炸彈的式樣上一眼便認出是日本造。經老人們回憶,確係當年侵華日軍倉惶撤離時,拋棄到河水中的。縣武裝部政工幹事即今天的副縣長夏雨生還曾寫了報道,在本地日報上見報。後由縣武裝部組織力量將這些炸彈集中運往窪地,用梯恩梯炸藥引爆銷毀,消除了事故隱患。
其實,在後來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地段,又曾數次發現零星炸彈。其中一次係團泊鄉的村民在開挖溝渠時發現的。那顆炸彈竟然有近1米長,大碗口粗,它的彈體前的引信,完好如初。老年人回憶,一次日軍飛機朝著這一帶空投炸彈,顯然個別炸彈是它落到了泥水裏,未曾爆炸。
高思明來不及多想,他的視線朝著那幾個孩子集聚的地方看去,透過縫隙,果然看到沙土裏冒出一大截彈體。他的身上驟然驚出一身冷汗,突然朝著那幾個孩子大喊一聲:“別動——危險!”與此同時,自己已經衝到了堤下。由於那河堤坡度較大,以至於差一點兒跌到。所有的小孩,便衝著他瞪大著疑惑的眼睛,讓開來。高思明低頭看去,那彈體幾乎已經完全暴露,細看四個尾翼鏽蝕稍重,彈體也有一些鏽斑,但仍清晰地顯露出金屬的本色,引信處果真完好無損。高思明立即判斷出它確仍然沒有失效,具有殺傷力。因其式樣與上次發現的沒有二致,便同時判斷出這顯然是上次所遺漏的。
高思明轉向了那幾個孩子,大聲地說:“太危險了!它是炸彈!它是當年日本鬼子扔下的炸彈!要炸死人的!”顯然,這些孩子不可能全部理解他的意思,但當然還是理解“炸死人”是什麼意思,一個個吃驚地“啊”地叫著,眼睛愈發瞪得老大。
高思明伸出手來,推著那幾個孩子:“走!咱們都走!離這兒遠一點!”他把他們趕到堤上。為了安全,他沒敢離開現場。又由於他身上沒有手機,便即讓那個大些的孩子喊來一個大人,請他當即與縣武裝部聯係,請求來人處理。縣武裝部軍事科的兩名參謀很快趕來,小心翼翼地將其清出,弄上了河堤,高思明方才終於舒出一口氣來。
然而,令所有的人意想不到的是,偏在這時,突然“轟”地一聲巨響傳來。高思明包括武裝部的那兩名軍事參謀以及仍圍攏來看熱鬧的那幾個孩子們無不大吃一驚,不由地朝著那響聲驟起的方向望去,便看到河對岸的那棵歪脖子柳樹後邊的低窪處,騰起一股硝煙。在那白色的硝煙翻滾著升騰著的同時,便看到飛濺起的泥土塊子,正自空中往下垂落。在那一瞬間,這裏的所有的人便同時看到有一大塊紅色的衣片,另有一黑色的衣片,忽悠悠地朝下飄落,又竟然吊掛到了那棵大柳樹梢頭幹枯了的枝頭上。而當人們的目光落到了尚在飄動著的紅衣片時,竟然還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條孩子的胳膊仍在那紅衣袖筒裏。這便令高思明以及所有在場的人大吃一驚。武裝部的張參謀首先驚恐地高叫著,手指指向了那裏:“胳膊!胳膊!”另一個更加驚恐萬狀:“一條小孩的斷胳膊!”而那幾個孩子早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隨之,哭了。高思明隻覺得心髒驟然“咚咚”急跳了起來,一聲“啊——”的驚叫聲,拖得老長。
立即趕到的公安人員以及其他有關人員,很快弄清了事情的真相。原來,在高思明發現那幾個小孩挖出那顆炸彈之前,就已經挖出了一顆炸彈,卻被一撿破爛的老者要走了。之後這老者便隱蔽在隔岸的低窪處,又顯然希圖將其分解,以方便當爛鐵賣出的。他用重物敲擊它,卻敲擊到了仍有效力的引信上。那個小女孩或許是看到好玩兒,便圍攏來看熱鬧的,萬沒想到竟因此丟掉了自己的生命,而憑借著那個在慘不忍睹的爆炸現場所留下的二者的屍首,很快便辨認出這老者就是寄宿在不遠處那兩間破坯房中的一外地拾荒者。而那個小女孩一當被人認出竟然是那個已被抓去的趙曉青之小女時,便令所有相識的不相識的人們扼腕歎息了。
那個父親趙曉青因在押自然不會立即知曉,而受到致命打擊的便是小女孩的母親鄭玉鳳,還有小女孩的爺爺趙長增了。
趙曉青的被捕,又明白無誤地知道他的罪名,他的結果顯然也便完全可以推測得出的。而這一切又顯然給趙曉青年輕的妻子鄭玉鳳以致命的打擊。然而,卻並沒有將她一下子擊倒,她顯然意識到此刻她自己在這個家庭中的角色有了最重要的變化。她當然也多次想到自己的婆婆白景麗,而恰恰每想到她,她的思維便會凝滯了起來。她似乎憐憫她,同時又怨恨她。要不是她那樣固執地作著一件本不該去做的事,或許不至於發生後來的一切,也便不會招致丈夫趙曉青的今天。好在她在新房處另過,看不到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