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悲咽29(2 / 3)

這天,她起得很早,她甚至抓起牆角的竹掃把,將多日沒掃的院子打掃幹淨。再鑽到廚房裏做好了早飯,喊公公和小女兒吃了後,麻利地刷好鍋、碗,便去盛飼料喂豬。這時,小女兒“啪嗒啪嗒”往外跑,她要跑出去玩。鄭玉鳳看了一眼孩子的背影,突然看到小女兒的衣服髒了,“回來!回來!”她招呼女兒,三兩下剝下她的外衣。然後,回到屋裏,翻出一件紅色的新外衣,為她穿上。鄭玉鳳的心底裏是有微妙變化的。如果放到過去,孩子穿得髒一些,或許忙了,就不管她了。而時下不行,不能讓人看笑話,不能讓外人說:“看,殺人犯的孩子穿的多髒!”

小女兒穿好,正要跑出去玩的樣子,趙長增便走到小孫女的身邊。他一手拍著孩子的背,將身子彎成了一張弓的模樣,歪著腦袋,滿臉的慈祥,瞅著小孫女的圓臉,聲音顫顫的,問:“好孩子,到哪兒玩?”小孫女喃喃著,似乎目標並不明確。而爺爺趙長增立馬蹲下來,一把將小孫女摟到懷裏,那張已滿是褶皺的老臉,便貼到了小孫女的嫩臉蛋上,說:“來,爺爺教你寫字!”小孫女側過臉來,看著爺爺,那樣子像說:“你是教我寫字?”爺爺在未教之前,卻講起了大道理:“不學習不行呀!不學習,沒有真本身,將來便沒有立足之地呢!”趙長增這樣喃喃著,他顯然並沒有去考慮自己尚六歲的小孫女是否可是聽得懂,這些隻是他此刻心底的話的自然流露。兒子的出事,對他來說,無疑是個重大打擊。他由此也想得最多。他要讓孫女好好學習,多長本事,便是他苦苦思索的結果。

趙長增的手裏已經握著一根柴棍,便在地上劃了個“1”字,劃的同時,嘴裏教著小孫女,念:“1——”,小孫女顯然認識這個字,真的跟著念:“1——”趙長增再劃了個“2”,再教小孫女:“2——”小孫女便一連串地說出了口:“1、2、3、4、5……”爺爺趙長增便顯得異常高興起來,他將自己多皺的臉更緊地貼著孩子的嫩臉蛋,要換一個學習內容了。他在地上歪歪斜斜地劃上“A”,然後,教小孫女念:“A——”這個英文字母是趙長增剛剛自放學回家途中做作業的小學生那兒學到的,他很高興能拿來教小孫女。小孫女真的沒學過,便認真地念:“A——”趙長增寫上“B”,再教小孫女念:“B——”怕是任何人都不會想到,偏在此時,出了問題。也就在這個字音自他的嘴裏發出的時候,他的腦子裏竟拐了個彎兒,這個字母的發音竟使他奇怪地產生了另一個同音漢字的聯想。最為奇怪的是他竟由此突然扯到了自己的老伴兒白景麗的身上。他早就聽到外人竊竊著的關於老伴兒白景麗與那個王順昌什麼什麼的傳言。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腦子亂了,他無法再繼續教下去,他手裏的小柴棍“啪嗒”掉到了地上,兩眼直勾勾的樣子,剛才頗為高漲的情緒再也不見了,臉上呈現出一副呆呆的麵孔,連摟抱著小孫女的兩隻胳膊都自然地垂落了下來。

小孫女沒有了“老師”的約束,終於跑了出來。誰也未曾料到,小孫女在跑到河堤上玩時,竟看到了那個希圖拆解炸彈的老者,又好奇地圍攏了來看,結果炸彈炸了。

突然響起的爆炸聲,引起人們的震驚。人們紛紛自家裏或正在幹活的場所跑出來,驚恐地打聽著,“這是啥動靜?”、“像是炸彈聲?”仍怔呆呆地神情呆滯的趙長增被震得清醒了過來,他和仍在豬舍前,手裏尚握著豬食瓢的鄭玉鳳跑出了街門,也向街上的人們打聽著:“這是啥動靜?這麼嚇人?”當得知河堤一顆炸彈炸了時,他們很有些驚恐的樣子,心想:哪裏來的炸彈炸了?後即傳來炸死人了的消息,兩人顯然不曾想到,驚得“啊”地叫出了聲。而遂又聽到說遠遠便看到一片小孩紅衣裳被炸飛掛到了樹梢時,鄭玉鳳的臉“唰”地變黃了。趙長增的嗓音有些發抖,對兒媳鄭玉鳳喊:“快去找孩子!”

鄭玉鳳突然醒過味兒來似的,手裏的豬食瓢“啪”地丟到了地上,驚叫著孩子的名字:“小芳——”腳步“噔噔”地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她是循著濃烈的硝煙味兒,跑到河堤上,繼而,再跑到已經被公安人員及聞訊趕來的老百姓圍攏起來的爆炸現場的。有一位嬸子一扭頭看到了飛跑過來的她,一把把她攔了起來,將她截住。嬸子顯然擔心她受不了那血淋淋的慘烈的現場的刺激。孩子的紅衣片包括那隻斷臂,與孩子的血肉模糊的屍首擺放在那兒。鄭玉鳳一把將大嬸的胳膊甩開,撥開眾人鑽了進去。她顯然第一眼便認出是自己的孩子,所有的人便聽到她的嗓子裏“啊”一聲,但隻那麼一下“啊”聲,便戛然而止。再看去,便站不穩,整個身子晃晃悠悠地朝後仰去,“撲通”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隨後,一路踉踉蹌蹌跑著趕來的趙長增,顯然已經準確判斷出確是自己的小孫女被炸死,老遠便“啊哈哈……我的孫女呀……”痛哭了起來。圍觀的鄉親們轉過身看去時,便看到了他的滿是褶皺的臉上兩行流淌下來的老淚。便迎著他過去,架起了他的雙臂,不讓他近前。這樣的場景顯然刺痛了所有人的心,在場的人們特別是那些女人們也陪著流眼淚。趁人不注意時,抬起手腕來,用袖子抹眼淚。男男女女的人們,看一眼,又不忍心看,忙扭過頭來,嘴裏嘀咕著“太慘了!太慘了!”

很快人們的腦子清醒了一些,開始追究它的來龍去脈,人們的話題便轉向了另一邊。先是一個人說:“這是誰扔到這兒的炸彈?啥時扔的呢?”這兒一經爆炸即趕來的高思明便大聲而且肯定地說:“是當年日本鬼子扔到這兒的!”人們的目光便“唰”地轉向了他。這時,人們還發現了因需監控著實彈而不敢靠前的縣武裝部的兩名軍事參謀,甚至還驚奇地看到那枚尚待處理的炸彈。高思明手指著那炸彈的方向,嗓門很高:“有人親眼見到爆炸的那顆就是和這顆一起發現的,內行人一眼便可看出它是當年侵華日軍扔下的!”而有些上些歲數的,又曾經參加過當年這條河流清淤工程的便即接過了話茬:“那一年就挖出了好多的呢!”甚至繪形繪色地講到當時的情形。人們的仇恨的目標便具體了起來,有人忿忿地罵:“當年侵華日軍殺死了我們多少中國人?到了今天,他們留下的炸彈還在害人呀!”

人們的話題由此便扯得更遠了一些。談到這個話題,高思明最有發言權。他親曆過那場戰爭,親曆的東西、目睹的東西,更何況是那樣慘烈的場景,他是終生不可能忘卻的。他談了五美城慘案,又談了花園慘案、閻莊慘案、府君廟慘案,他還談到在涉縣,日軍一次就掠走我300多名婦女,要充其慰安婦,幸被八路軍截獲。

這件事情似乎到此為止了,雖然給受害家屬帶來深深的傷害。當時,已經有了關於東北哈爾濱發生的侵華日軍留下的毒氣彈傷害中國人受害家屬要求日本賠償的報道,但眼下的這兩名受害家屬包括鄭玉鳳在內,似乎尚不懂得這樣作,或者是沒有勇氣這樣作。有人看到過中國的女律師去為當年被強行掠到日本本土挖煤的中國人討說法,卻被拒之於人家數十層高的大樓下的屈辱無助的樣子,及女律師眼裏“刷刷”流下的眼淚。還有那個王選的遭際。他們或許便覺得無助,沒有力量,隻有忍受。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又傳來了一件令人震驚其實是令所有國人為之大為震驚的消息,偏就是這一消息,又令這裏所有的人自然與之前以及時下這裏發生的一切聯係了起來,所有的人當然包括鄭玉鳳在內的受害者在內,一起為之憤怒,全國的大小媒體都作了報道的:日本買春團在我們的國恥日(九·一八)來我國尋歡,竟然受到我們酒店數百名小姐的招待。而這件事就發生在我們的珠海國際會議中心大酒店。據親眼目睹此況的一位中國人介紹,其實廣東某企業管理有限公司的劉先生也向記者證實,他和參加會議的100多名客人都親眼目睹了這醜陋的一幕。河南某醫療企業的老總趙廣泉先生說,那一夜陸續來的小姐有近500人,那些日本人在大廳裏邊與這些小姐摟摟抱抱,即使在電梯間也把手插到這些小姐衣服裏亂摸,那場景不堪入目。有的房間竟有三四個小姐。整座摟都隻是淫聲浪笑。趙先生通過他們的翻譯與其中的人聊天得知這個旅遊團,來自日本各地共有380多人,全是男性,最大的37歲,最小的隻有16歲。趙先生問:“你們來幹嗎呢?”他們大笑起來:“我們就是來玩中國姑娘的!”那麼多的日本男人專門跑到中國來玩中國姑娘,又偏在中國的九·一八事變72周年。甚至還要掛日本國旗。啊哈哈,恥辱呀!恥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