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思明手裏拿著登載著這則消息的報紙,那報紙上幾乎整版登載這一事件更加詳細的資料,甚至還有一幅那個大廈的晚間燈光輝煌的照片。高思明騰地自沙發上彈了起來,周身的熱血刹那間沸騰了。他的胸膛急速地起伏著,一圈圈地在客廳地板上走來走去,他的渾身戰栗了起來。當年,他們踐踏我們的大好河山,對我們中國人燒殺淫掠,直到七十二年後的今天仍然……他獨自一個人在客廳裏控製不住自己憤怒的情緒,大聲喊叫:“奇恥大辱呀!”然後,突然將手中捏著的報紙“嘶啦”一聲再“嘶啦”一聲,撕得粉碎,“啪”地甩到地上,再抬起腳來,恨勁地踏上去。
那個趙長增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在自己的家裏。兒媳鄭玉鳳將小孫女生前的照片放得好大,他將其捧在手上,就那樣站在屋地上,呆呆的,一句話沒有,兩行老淚順著兩頰流淌著。就這樣,久久地呆著。突然,聽到鄰居有人突然間喊了一聲:“你們快聽!”接著電視的聲音被放得很大,顯然是鄰居的那一位突然發現了什麼,提醒別人注意看的。而這樣一來,也便讓一牆之隔的死人一樣的趙長增突然醒了似的,同時,也無意間聽到了那則消息。然而,消息播完了,他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唯一的反應是全身嗦嗦發抖,捧著小孫女照片的兩隻手,顫抖得完全控製不住自己了。“啪”一下子,照片掉到了地上。
如果事情發展到這兒,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被刺傷的傷痛會慢慢減輕一些的。偏偏幾天後,又發生了一件事,便使這件事情又有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發展。
那個出去尋工作的趙長增的女兒趙曉紅回來了,趙曉紅並非接到了家裏接連發生事的消息之後再回來的,不是,她並沒聽說哥哥因殺人已被公安部門抓去,也尚不知道自己的小侄女被侵華日軍當年拋棄的炸彈炸死。她趕到家裏的時候,是先去了她娘白景麗所待的新院的,隻是她不知道娘白景麗到哪兒去了,街門上上了鎖。她再來到這個老宅時,便聽到了豬“哼哼”的叫聲。她朝著位於院南側那臨時豬舍瞥了一眼,便即嗅到一股豬圈裏散發出的臭烘烘的氣味兒,她甚至在心裏立即作出反感的反應。
當她進屋後,便看到了她的爹。她的爹趙長增一個人坐在床沿兒上,整個人木呆呆的。臉上的皺紋像是更深了,卻看不出一絲的喜怒表情。目光呆滯,看不出盯著什麼位置,散散的,沒有一絲的靈光。她叫一聲:“爹!”對方不見反應,再喊一聲:“爹——”這時,趙長增的眼珠才轉動一下,活泛了起來,跟女兒搭話:“回來啦?”趙曉紅在老父麵前裝作很高興的樣子,或許她真的很高興,聽到問,答:“回來啦!”這時,她便將自己肩上的一個並不大的包摘下來,放到屋正麵的椅子上。趙長增關心地再問:“到哪兒去啦?”女兒趙曉紅仍顯得很興奮的樣子,答:“挺遠哩,爹。”接著,說:“到了南方的珠海了呢!”顯然“珠海”這兩個字對於趙長增來說,實在太敏感了,他不覺“哦”一聲,兩眼裏便有了靈光,盯著女兒的臉,頗為警覺的樣子,問:“在那兒幹啥呢?”女兒便笑,趙長增即察覺了那笑顯然不太自然。女兒有些搪塞,說:“掙錢哩!”趙長增隻從這一句話裏,便聽出了問題。但他還想了解一下,女兒是否與那報道的事有關,口氣反而緩和了一些,問:“那咋回來啦?”女兒便明顯地不自然起來:“……還不是因為和日本人……被趕回來了唄。”
或許這個女兒仍沒有太看重這件事?要不然她完全可以編個瞎話的,卻竟說出了那個最敏感的關鍵詞。趙長增最不願得到的竟然得到了證實。他的眼睛突然向著女兒瞪大了,瞪圓了。他的嘴唇開始哆嗦,兩手乃至全身開始哆嗦。趙曉紅顯然忽略了父親的變化,她轉過身,複又自椅子上抓起自己的包,打開來,將手伸進去,摸索了一會兒,摸出一大遝的錢來,抓在手裏,要送給父親的樣子。而父親趙長增突然衝進女兒一步,幾乎是同時,掄起胳膊,“啪”地一下,重重地抽到女兒的臉上。女兒嘴裏還含含糊糊地冒出三個字:“給你錢。”趙長增一把將那錢抓到手裏,再“唰”地一下子甩到女兒的臉上。嗓門更大,竟突然有些嘶啞:“誰要你這臭錢!”那大額的票子飄悠悠落到了地上。趙長增一隻腳再朝著它們猛地踏去。女兒的淚水流了下來,一轉身“哇”地一聲哭著跑出,直奔她所住的那間小西屋,“咣當”一下關起了門板。
據了解情況的人介紹說,當晚這個趙曉紅去過她的男友家。她的男友說:“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倆的事,算了吧!”她堅持要進男友家細談談,被男友的母親攔在街門外,手指指到了她的鼻尖,嗓門很高:“你快走!快走開,以後再不要走近我們,走遠一點!”還有人看到她還到過火車站北側的一個私人性病診所,人們便猜測她得上了那種病。後來,近門的一個嬸子去看她,她希圖與她接近。而一旦與她靠近,便即嗅到極強烈的氣味兒。這位嬸子有些懷疑自己的嗅覺,再細心地去體會。便又一次真切地嗅到了發自她身上的類似於腐屍一樣的惡臭。她在心裏便暗暗有了一種猜測。當趙曉紅要去廁所方便時,她便裝作同樣需要去廁所,跟隨著她,果然印證了她的猜測。她的身上的惡臭,來源於她的下身。
當夜,趙曉紅獨居的小西屋失了火。
住在東屋的鄭玉鳳睡夢中被“嗶嗶啵啵”的響聲驚醒。她睜開眼來便突然看到一縷紅光自窗子裏投進屋來,鄭玉鳳吃了一驚,即爬起身朝著窗外看去,不覺大吃一驚。趙曉紅所住的小西屋起了火,一股濃煙翻滾著衝出窗子,紅紅的火舌已經躥出了窗外。鄭玉鳳驚呼:“著火了!著火啦——”她驚慌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將衣服穿到身上再跑出屋的,她嘶啞著嗓子叫著:“救火呀——救火呀——”便猛地朝著院南側的豬圈跑去。她知道那裏有喂豬用的水缸,她慌亂地抄起一個盆子盛上水,便跑了過來。
前後的鄰居顯然也被驚醒,便互相呼喚著“快救火”,便順手抄起水盆、水桶之類的工具趕了來。而就在這時,人們便看到趙長增也已經起來了,就站在北屋門口,看到端著水跑了過來的兒媳及前後鄰居鄉親,卻意外地朝著他們喊了一聲:“不要救她!”兒媳鄭玉鳳以及所有的人們聽了,一愣,但並沒有聽他的話,依然將手裏的水盆之類朝著那愈發猛地火舌潑去。還有人打了119報了火警。然而,幾盆水根本無濟於事,消防車來的也相當的及時,而那火勢著的極快。很快,那房頂已經被燒得坍塌了下來。
人們在仍冒著餘煙的廢墟裏,找到已經完全燒焦了的趙曉紅。
事後,人們傳說失火的原因,係趙曉紅自焚。而仍有人在私下裏竊竊私語:會不會是她的父親趙長增點的火?但沒有人能提供出任何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