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後記(1 / 2)

在連綿不斷的秋雨裏,我最終完成了“欲望三部曲”的寫作。

《欲望》中的紅卷寫於1992年11月至1999年5月之間,黃卷寫於2000年前後,而等完成最後的藍卷,時間已經到了2011年的秋季。在這十九年間,因為《欲望》的寫作,我走過太多的地方,斷斷續續,長路漫漫,終於,在今天,將結束於這寂靜的山林。

我說的是寂靜,而不是寂寞。盡管,山上避暑的人早在八月底都已經下山,現在已經到了九月的中旬。每天早餐後,我就在別墅的窗前麵對森林坐下來,開始寫作。從2011年的6月開始,一直到9月中旬,我都在做著結束這漫長的寫作的工作。從《裸奔的年代》到《欲望與恐懼》,從《欲望與恐懼》到《別人的房間》,《欲望》確實耗去了我人生太多的心血。

《欲望》裏所講述的故事是從二十世紀最後兩個年代開始,直到進入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年代的中期結束,時間跨度三十年,在精神的承接上、在物理時間與曆史背景上都構成了延續的關係。《欲望》裏所呈現的這個時期,“蛻變”這個詞最能體現我們這個民族精神上的進程。在剛剛過去的世紀更替的年代裏,由無數人離鄉背井所構成的巨大運動,就是對“蛻變”這個詞的最好注解。在我們身邊,在中國版圖上大大小小的城市,每一片可以生存的空間都漂泊著來自異鄉的身影和陌生的聲音,我們能從他們身上折射出來的向往和夢想、幸福和痛苦、希望和無奈、歡樂和尷尬、情愛和仇恨裏感受到,這一切,都和我們的形與質的改變有著密切的關聯。“蛻變”的過程是痛苦波折的,“蛻變”的結果是矚目驚心的,而我們精神上發生的所有“蛻變”的動力,都源自欲望。

欲望的力量是強大的。對金錢的欲望,對權力的欲望,對肉體的欲望,對生存的欲望,欲望像洪水一樣衝擊著我們,欲望的海洋淹沒了人間無數的生命,有的人直到被欲望窒息的那一刻,自我和獨立的精神都沒有覺醒;而有的人則從“欲望”的海洋裏掙脫出來,看到了由人的尊嚴生長出來的綠色叢林。我稱這種因欲望而產生的蛻變為精神重建,或者叫著精神成長。西班牙哲學家和小說家喬治·桑塔雅那(1863—1952)曾經告誡我們:“即使全世界都獲解放,但一個人的靈魂不得自由,又有何益?”一個連尊嚴都沒有的人,何談靈魂的自由?應該說,人的尊嚴是我寫作《欲望》時思考最多的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伴隨著我走過了漫漫長夜,等到了2011年炎熱的夏季,我下決心結束我這夢境一樣的旅程。可轉眼,天氣已經變得陰冷起來,似乎連日的陰雨都擁擠到我現在所居住的空間裏。

無風霧起的時辰,我像待在不見天日的海底世界。除去風,除去落葉,除去鳥鳴,整個寂寥的空間裏,出出進進隻有我一個人。除去農曆單日的早晨,我早起去南街趕一次山裏的露水集,從山民手上買來維持生命的食物外,其餘的時間就是創作。日子清苦而寂靜。我說的是寂靜,而不是寂寞。我不寂寞,那是因為我常常想起我舊日的朋友,譚漁、吳西玉;我不寂寞,因為我每天所要麵對的都是一些我熟悉的人物:米慧、金婉、林桂舒、粟楠、方立言……當然,還有黃秋雨,一個我所熟悉的畫家。

當我麵對黃秋雨留下的文字時,我就像看到了一個精神病患者,一個神秘幻想者,一個精神流浪者,一個現實生活的夢遊者,一個癌症病患者,而更多的時候,他是一個有著痛苦的靈魂、有著非凡創造力的藝術家。我從他泥沙俱下的文字裏,在他尋找失去的愛情的路途中,我深刻地體會到了他對生命的熱愛與無奈,他孤獨的內心世界和庸俗的社會現實構成了巨大的衝突。我清楚地看到,一個人內心的巨大的痛苦,是怎樣被我們這些麻木的靈魂所忽視,世界到了黃秋雨這裏,徹底呈現出了無限的冷漠。而我,卻是用了這冷漠,來充實我這孤獨的寫作生活。其實,在這漫長而孤獨的創造裏,我的內心有著無處不在的寂寞和孤獨,隻是我不願意承認而已。我之所以不願意承認這寂寞和孤獨,更多的時候是因為我的朋友譚漁、吳西玉和黃秋雨,這同一天出生的三兄弟,痛苦與壓抑、焦慮與迷茫、欲望與恐懼、掙紮與絕望等等這些滲透了他們的精神世界。他們各自不同的生命體驗和個體存在構成了一幅複雜的精神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