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騎車經過長安街東街的時候,被幾個戴著紅袖章的人攔住,他們是聯防隊員,他們沒收了我的車。我的車是從缸瓦市黑車市場買來的,當然沒有牌照。無論我怎麼解釋,他們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一個操著北京腔的人,平時你就不可能說得過他,現在他們有正當的權力,更說不過了。我口幹舌燥之後,隻好沮喪地步行回家。因為我太沮喪了,所以連公車都不想擠。我拖著已經麻木的腿回到學校,凱子聽了我的遭遇,很鄭重地對我說:“為了愛,什麼都可以忍受!”
我突然哭了起來,倒在他懷裏哭了起來,或許是因為疲勞,或許是因為其他。那一瞬間,他的影子和我父親的印象重疊在一塊。他闖入我的生活,淡化了我的堅強,激化了我的脆弱,哦,我現在是個多麼脆弱的人兒。
媽媽曾告訴我,小時候我爸爸幾乎沒抱過我,一是他嫌麻煩,二則他認為這不是男人幹的事。確實,在我記事中,從來沒有跟爸爸親熱過,或者說,從來沒有得到一種父親懷抱中的安全感。爸爸有他自己的活動,比如說賭博,比如說看戲。我記得很小的時候,住在鄉村的大院子裏,我和媽媽住在樓上,媽媽聽見樓下有狗叫的聲音,知道有小偷來了,她就一手抱著我,一手拿著煤油燈,想到樓下看看兔子有沒有被小偷偷走。不記得我幾歲了,隻記得我已經懂得恐懼了,也知道爸爸和姐姐都去看戲了,家裏隻有我和媽媽。媽媽一不小心踩空了,我們從樓梯上滾下來。我們被恐懼完全攝住了。
在成長的經曆中,如果我和別的孩子打架,我經常是一個人戰戰兢兢地回家。但別的孩子卻能夠找來父母幫忙。
這種沒有父親保護的恐懼感一直根深蒂固地在我心裏。在我所交往的朋友中,我一直傾心於有主見的、強悍的朋友,跟他們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後來想起小時候的經曆,我漸漸意識到這種喜歡的淵源。
可以說,我越遇上挫折,就對凱子越有依賴感,因為他總會給你出主意,即便是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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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