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彩蝶飛舞(一)(1 / 2)

我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前方有一個小亮點。它小小的,亮亮的。漸漸地,它變大了,它飄呀飄,搖呀搖,一閃一閃的,忽悠忽悠的,終於來到我麵前……原來它是一隻蝴蝶呀,彩色的蝴蝶。它懸在我麵前不動了,翅膀上的花紋異常華麗,異常耀眼。我伸出雙手,掌心向上,希望它落在我的手上。可是,它仿佛受了驚嚇,翅膀一抖就遠去了……我睜開眼睛,知道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種幻覺。

老劉十分專注地說著。說到最後,他用力搖搖頭。老劉說話的語調很緩慢,很莊重,搖頭的動作更緩慢,更莊重,所以這時的他看上去像電影慢鏡頭裏的人物。說罷,老劉嘴角緊抿,額頭微皺,目光有點散亂,瞳仁亮晶晶,一副淚蒙蒙的樣子。

老劉的大號叫劉正坤,七十多歲了,麵色紅潤,舉止灑脫,身材仍像年輕時那麼修長挺拔,腰不彎背不駝,雖然花白但仍密實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穿戴上也比一般的老年人新潮。靠近他時,更聞不到老年人身上特有的陳腐的氣味,他身上總是散發著淡淡的溫軟的氣息,似乎他經常使用花露水或檀香什麼的。他一張口,說出的話字正腔圓,韻味十足,你就像聽演員背誦台詞。是的,老劉就是一個演員,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藝術家。

在省城的文藝界,尤其是在老同誌堆裏,老劉是很有名的。退休前,他是省歌舞團的副團長。再往前,沒成立歌舞團之前,他在京劇團、話劇團、文化局都幹過一段時間,“文革”期間還曾掃過兩年馬路。如果再往遠了追溯,五十年代初,老劉曾經是誌願軍XX兵團文工團器樂隊的隊長,在朝鮮呆了兩年多。

我認識老劉純屬偶然。前些年,我所在的部隊搞軍史資料征集,攤子鋪得很大,有一位老首長偶爾提到了老劉,說這個人了解建國前後我們這支部隊的不少情況,尤其是文藝工作方麵的情況。領導就派我去地方有關單位打聽老劉的下落。我找到老劉時,他正在離家不遠的一座公園裏吊嗓子。有熱心人指點著說,他就是劉老先生,搞文藝的劉老師。又說,先別打擾他,他要唱戲了。果然,老劉清清嗓子,來了一段《武家坡》

一馬離了西涼界,

不由人一陣陣淚灑胸懷。

青是山綠是水花花世界,

薛平貴好一似孤雁歸來……

我和老劉相熟之後,我發現他是個“萬金油”似的藝術家,他什麼都懂一點:吹拉彈唱、作詞作曲、舞美燈光等等;單說唱吧,老劉會唱很多中外民歌,能唱京劇越劇豫劇呂劇,還能唱當今剛出籠的流行歌曲。但是,他沒有一樣最拿手的,也就是說,他樣樣在行,樣樣不精。這就使他僅僅算是一個老文藝工作者,而不能算是有成就的藝術家,更談不上是藝術大師。在個人生活方麵,他也頗不順遂,結過三次婚,最後又都離了,幾十年來,沒少因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韻事而惹火燒身,生活道路因此變得坎坎坷坷。然而,老劉是個樂觀豁達的人,雖然一直不太走運,可也從不落魄,照樣認認真真地生活,有條有理地過著每一天。

我的情形和老劉差不太多,不大走運而又不甘落魄,所以我們很快就成了朋友,無話不談。就算是忘年交吧。

後來的日子裏,老劉向我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史料。老劉的記憶好,口才好,原本平淡的故事,經他富有煽動性的講述一遍,馬上就有了韻味。他講過一個關於蝴蝶和一個女孩子的故事,地點是在朝鮮戰場上。我聽過了,也就過去了,當時也沒太在意。這是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新鮮事和煩心事,誰還會老惦記著一個發生在遙遠年代的故事?可是過去許久之後,我發現那個故事仍然時常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我知道,我是很難忘記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