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塵煙(四)(1 / 2)

成浩和父母親關係搞僵,他被機械廠開除是個直接原因。父母親當了一輩子的平頭工人,致使全家一輩子沒有翻身的機會,子女們都跟著倒黴,什麼好處也撈不到。他們反而怪成浩不爭氣。成浩說,都是我們廠長項為民給搞糟的,你們怪我幹什麼。父母親說,項廠長為啥不開別人,專門開你?成浩說,你們最好去問問他。父母親又說,別人都老老實實待著,你逞什麼能?明明是發神經嘛。成浩說,好好好,你們說我是神經病我就是神經病,這回總行了吧?

失業之後,成浩沒有了經濟來源,他得時時看父母親的臉色行事,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這話用在自己家裏,一樣的恰當和妥貼。為了避免尷尬,成浩能不回家盡量不回家。在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像一隻**裏被塞上黃豆的耗子,在人群裏撞來撞去。他試著做過販賣臭魚爛蝦的生意,賠得掉了帽子,嚇得他再也不敢玩生意了。他在人群裏出入,常常能看到章魚一樣遊動的賊手,那些賊手遊刃自如,掏錢包猶如撿一片樹葉那樣容易。成浩的手也不覺癢癢起來,心想,如果我願意去做賊,我會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賊;如果我願意當殺手,我會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職業殺手。

每逢這樣的時刻,成浩就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思路。他想,世上的每個人都會在某一特定的瞬間產生犯罪的念頭,即便再善良的人,也不會例外。至於他是否實施犯罪行為,那又另當別論,反正犯罪念頭大家都產生過。

一天下午,成浩像一個遊魂那樣走進新開張的華聯商廈。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使他無地自容。他看到一個有錢的中年男人牽著一個秀色可餐的年輕女人,在時裝櫃台前走走停停,那女人買過好幾件後,仍不罷休,樂得女售貨員眼角的皺紋一跳一跳的。成浩想,因為那個長得豬頭小隊長一樣的中年男人有錢,那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姑娘才肯委身於他,他才得以溫香在懷,軟玉在抱。錢確實他娘的是個神奇的東西……

成浩就這麼想著想著,下樓時和那個中年男人的身體輕輕一接觸,手心裏就變得沉甸甸了。那個瞬間,成浩甚至沒有思維,他是下意識的,他料不到自己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但事實上,他已經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一個結果。

成浩慌慌張張往外走,他並非害怕別人捉住他,而是擔心自己承受不住良心的責問。那個掖在褲兜裏的真皮錢夾像一枚小型炸彈那樣,令他感到突起的顫栗。他漫無目標地穿越了三個街區,一路上見到所遇之人差不多個個獐頭鼠目,呲牙咧嘴,麵目猙獰。路過護城河的時候,成浩右手伸進衣兜,摸索著將錢夾裏的錢掏淨,然後像丟一隻煙頭那樣把錢夾甩進了護城河中。一個在他身後的垃圾箱裏撿破爛的小老頭說,兄弟,你往水裏扔的什麼?成浩說,一個真皮錢包,我偷來的,你想下去撿嗎?小老頭衝他咧嘴一笑,說我才不上你的當,你扔下去的是一張你吃剩下的油餅。油餅?成浩覺得這個小老頭挺有趣,就從兜裏摸出一張十元的票子遞給他。老頭拿在手裏掂了掂,又對著陽光照了照,說不會是假的吧?

天暗了下來,成浩走進一家檔次不低的飯館。他兜裏有了五百多塊錢,他記得自己好久沒有這麼闊氣了。正要點菜時,他突然想起剛進公安局刑偵處工作的好朋友孫天海,就給他撥了個電話,約他來喝酒。以前總是沾孫天海的光,這回他得回報一下。孫天海騎著三輪摩托在他的視野裏出現時,成浩已點了滿滿一桌子菜。孫天海驚呼,你他媽的發了大財咋的!成浩說,沒發大財,發了點小財。孫天海說,偷來的還是搶來的?成浩說,偷來的偷來的。孫天海把警服脫下來,搭在椅背上,說我不信,哪有用偷來的錢請警察喝酒的。成浩說,那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