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她蜷縮在狐裘裏,再也無法控製地發出了低低的喊聲。
無限的憤怒、殺意,直衝上心頭,劍聖的血在這具半死的軀殼裏奔湧、沸騰,一下子全湧到了腦子裏,令她全身發抖——拿起光劍那麼多年,也曾經曆生死劫難,但她始終是個不喜歡殺戮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拔劍,每次見血都會令內心不安很久。
然而這一刻,強烈的殺氣湧上來,令她幾乎失去控製——
是的,這個人,是她畢生最想殺的人!可他就站在她麵前,自己居然無法拔劍!
“嗬……”北越雪主反而笑了起來,端詳著瀕臨崩潰的她。
是的,這個倔強的女子還在苦苦堅守。在這個世上,本來已經沒有任何事可以牽製她、折磨她,唯獨她內心的,絕對無法坐視那些無辜者的犧牲,卻成了最後的羈絆,逼得她幾乎發瘋——看吧!隻要再過一個月、兩個月,她一定會因為崩潰而屈服,將劍聖之劍交到自己手上!
“咦?”忽然間,不知道看到了什麼,他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那個瀕臨崩潰的人全身發抖,將身體蜷起,額頭死死地抵在榻上,枯瘦的雙手緊緊握著,仿佛是哭泣一樣地呐喊著——被火燒過的秀發已經短了很多,如今隻有堪堪齊肩的長度,被剪得長短不齊。然而,在燈下,他清晰地看到她後頸上忽然出現了一滴鮮血,殷紅刺目。而且,更奇異的是,那滴鮮血在以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速度緩緩流淌——
不是順著往下流,而是逆流!
這……是什麼?北越雪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忙一個箭步過去,試圖將殷夜來從榻上扶起,“你怎麼了?怎麼會受傷出血?讓我看看——”
那一瞬,他的語音停頓了:那不是血,而是一顆紅色的痣!
那顆紅痣從她的軀體上浮現,微微凸起,在焦炭一樣黑的皮膚上如同血般殷紅刺目。而且,不可思議的是,隨著殷夜來情緒起伏的加劇,它動得越來越快,從後頸轉向耳後,一直往上移動,簡直是想要鑽入腦中一樣!
“這是……”北越雪主倒吸了一口冷氣。
是的,在替她療傷的時候,他記得她背後有一顆紅痣。然而那顆痣明明是位於左邊肩胛骨下,並不在此刻的位置!難道,這些天來,這顆奇怪的紅痣一直在移動?
“怎麼回事?你看看!”北越雪主失聲,拿過了一麵銅鏡放在她的麵前,讓她可以從鏡子裏看到自己耳後的皮膚。
殷夜來死死地盯著鏡子裏那顆朱砂痣,一種奇特的恍惚感忽然重新升起。那種感覺是如此詭異,竟然將她的神誌一瞬間從這個世間抽離了出去!
“時間快到了……”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快到我這裏來。”
誰?誰在和她說話?
殷夜來捂著頭,隻覺得身體裏的血液在加速奔流,恍惚感越來越強烈。那個聲音似乎在天宇裏回響著,轟鳴著,就像是一道無法抵抗的召喚,從天之彼岸傳來。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師父。”
那一刻,懷裏的女子停止了顫抖,緩緩抬起了眼睛。
片刻間,她身上那顆紅痣不可思議地加速移動,從耳後沿著鬢角上移,最後,居然出現在了她的眉心!
刹那間,北越雪主察覺到了什麼,全身的肌肉猛然繃緊。多年的殺戮生涯令他具有了可怕的本能。那一瞬間,他斷然翻轉手腕,力道透入之處,手中的瓷碗哢的一聲片片碎裂!隻聽叮叮的幾聲,那些瓷片如同飛雪一樣散開,在半空化成一張網,封住了所有來路。
然而,一道淩厲的氣息逼人而來,擊潰他所有的防守。所有瓷片在半空中爆裂,刹那化為齏粉!
那道氣息瞬間凝聚,聚集成劍,直刺而來。北越雪主淩空折身,雙手一合,一道光在掌心出現,試圖阻擋身後忽然而來的追殺。然而,隻聽哧的一聲,當他雙掌合攏的時候,掌心忽然冒出了一個血洞!
那縷劍氣,居然瞬間刺穿了他的雙手!
“‘九問’!”那一瞬間,他失聲驚呼,霍然抬頭看去——燭影在劇烈地搖晃,似乎被無形的氣流所逼。明滅的燈下,榻上那個披著白色狐裘的女子,眼神淩厲雪亮,完好的半邊臉卻蒼白如鬼。她冷冷地看著他,手裏沒有拿任何兵器,指尖卻有劍氣縱橫。
那是空桑劍聖門下最高的劍術,可以以無形劍氣摧毀一切有形之物!
碎瓷片的粉末從半空落下,如同細微的白雪。在落雪中,激蕩的劍風拂動了房間裏兩個人的衣袂長發,獵獵如旗。
那一刻,他看到那個垂死的女子忽然複活了,光芒四射,宛如從天而降的神。殷夜來不知何時已經站起,在榻上俯視著榻下怔怔站著的人,麵無表情地抬起手,十指緩緩交錯——那些淩厲的劍氣在她指尖交織,發出了耀眼的光。
“‘九問’!劍聖之劍!”那一瞬,北越雪主從咽喉裏吐出了一聲目眩神迷的讚歎。
一時間,他忘記了逃避,也知道根本無法逃避。在那一劍發動之前,他隻來得及將一口內息提過膻中穴,硬生生將自己全身所有的血脈暫時凝住!
黑暗中,一道電光瞬間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