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劈開了巍峨的崇山峻嶺,穿過懸岩峽穀,湍急地流著,好像是萬馬奔騰,翻滾咆哮。它不停地衝擊山峰,忽隱忽現。

黃昏的太陽掩遮在火紅的晚霞中,連閃爍奔騰的金沙江都覆蓋上一層黃色的、閃閃發著金鱗般的彩霞。

這時,那金沙江的巨大吼聲在這裏已經是微不足道的了。這裏——金沙江的南岸,有著更為驚天動地的音響。

槍炮響著。滿山遍野,到處是巨大的爆炸聲音,到處是被炸得飛散了的碎石子和騰空揚起的灰塵沙礫、煙柱、彈片。

帶有國民黨徽的雙翼飛機瘋狂地向正在渡江的紅軍和扼守江南的紅軍的阻擊部隊投彈、俯衝、掃射。

江裏,炸彈掀起一條條粗大的水柱;岸上,炸彈掀起了衝天的塵土,所有這些,早已遮蓋住了那黃昏落日的餘暉。天空為之失色,落日為之無光。

白軍的一個師長正站在金沙江南岸附近的一個山頭上的製高點。他用望遠鏡看著紅軍陣地和自己的部隊正在進攻的情景。從望遠鏡裏邊顯示出一幅很令他不痛快的圖畫:白軍士兵們成群成堆地衝上去,又成群成堆地滾著爬著退下來。一片片東倒西歪的傷兵和屍體留在紅軍扼守的山坡上,像一些石頭散亂地擲在紅軍的眼皮底下。

師長煩躁地對他身後邊的大個子,滿臉胡子的民團副司令胡保罵著很難聽的話,胡保隻是默默地站著,聽著。

“你們這種部隊,哪裏是軍隊,簡直是一群烏合之眾,沒有訓練,沒有教養,沒有常識。”師長斜睨了緊握匣槍的胡保一眼,緊跟著說:“自然,這不能怪你,要是你當民團司令,我看是比魏七強得多。”

胡保漠然地聽著。臉上毫無反映,隻是幹幹地咧了咧嘴,鼻子裏極其輕微地哼了一聲。又冷冷地瞧著師長。

師長受不了這種露骨的挑釁,忍不住火了,大聲地,嚴厲地叫著:

“去,把那個山頭給我拿下來!倒要看看你們江防軍有種沒種!”

胡保的手從槍把上放下來,拉了拉大襟,正了正皮帶,立正站在師長麵前。他心裏想著:大哥說得好,沒有槍杆子腰就粗不了。你玩花招可得不著便宜。想到這裏,他看看那個胖得發脹的師長,眉頭一轉,朝師長行了個鞠躬禮,畢恭畢敬地說:

“師長大人,老百姓有句話說得好:‘民團民團,光吃不練’,都是新兵,半個老百姓的材料,哪裏打得了硬仗?嚇唬嚇唬人能行,正經事就辦不了啦!”胡保看著臉色發青,腮幫子上肥肉直顫的師長,連忙說:“報告大人,您那個特務營要給小的帶上……”他朝紅軍占領的那個山坡指了指,揚了揚下巴,肯定地說:“那可是三下五除二,幹巴俐落脆,準拿下來!”

師長緊皺著眉毛,臉色鐵青,他狠狠地盯著泰然自若地站在他麵前的胡保。看著胡保這股子神氣,師長簡直是想把他一口吃到肚子裏去才解恨。可是,突然,師長麵色緩和下來了,口氣也變了,點著頭,和氣地說:

“行啊,老弟,有兵不在多,在於指揮。我抽一個連給你,再加上你們的部隊,一起攻。”

胡保連忙立正,滿臉堆出笑容,應聲地說:

“是,是,師長大人。小的遵照您的命令執行。不拿下山頭,您,您……再也別信任我。”

師長的臉上一點變化也沒有,隻是腮幫子上的兩塊肉顫動了幾下。便悠閑地拿出銀製的煙盒,又摸出精致的打火機,給自己點上煙,朝胡保和氣地說:

“老弟,這回再攻不下來,對不起,我可不客氣了。”

胡保做出一副非常勇敢的神氣。握住匣槍,連連點頭說:

“是,您大人放心!”說著,他就走下去了。

當胡保調動隊伍的時候,師長馬上將香煙一丟,看著他周圍的參謀人員,沒有好氣地哼哼了兩聲,罵著:

“混蛋,你們都是混蛋,一群光吃飯不幹事的廢物。眼看著叫那個民團雜種地頭蛇擺弄我。”他抓住了一個參謀的軍衣領子,一邊晃悠,一邊喊著:“發電報,發電報。叫他們給我派兵來。增兵,給我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