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柩回鄉:生還偶然遂(1 / 1)

扶柩回鄉:生還偶然遂

《清史稿》雖然有《陳之遴妻徐傳》,但敘述十分簡略,對其出塞事,隻雲:“之遴得罪再遣戍,徐從出塞。之遴死戍所,諸子亦皆沒。清康熙十年(1671年),聖祖東巡。”在陳之遴死後的第五年,也就是康熙十年,在塞外生活了十二年的徐燦,終於迎來了轉機。根據記載,在這一年,康熙皇帝東巡,徐燦當時跪在道邊回話。

“徐跪道旁自陳。上問:‘寧有冤乎?’徐曰:‘先臣惟知思過,豈敢言冤。伏惟聖上覆載之仁,許先臣歸骨。’上即命還葬。”

——陳元龍撰《家傳》

康熙在聽了徐燦的陳述後,下令準許陳之遴的棺柩回到家鄉。陳元龍所撰《家傳》則稱:“當時同被謫者,例不得還,即家屬叩閽悉不準。準者,惟徐夫人一疏。”從這些記述以及徐燦的措辭之苦,可見清初對流人之嚴酷與徐燦處境之可悲。她最後居然能扶柩南歸,真可說是“生還偶然遂”了。

回到江南的徐燦年已六旬。江南那些景色依舊美麗,但是在徐燦看來,已經失去了年少時候的色彩,江南再也不是那個她所向往的江南了。無奈隔了天河,唯恨春宵,憶君腸斷,憔悴花時節,難了卻心結。

孤獨和悲涼成為她晚年的基調,在海寧陳之遴的家鄉,在一棟小樓中,她潛心禮佛。在塞外的極度傷痛之時,禮佛就已經是徐燦經常做的事情,那可以讓她超脫。在那日複一日的誦念之中,她漸漸心態平靜了。徐燦的塞外思歸之作中,感情的沉穩平靜其實和信奉佛教有很大關係。比如《同素庵遊安平泉時以初度禮佛山寺次東城原題韻》中有“青雲破夢終皈佛,絳雪回顏不羨仙”等詩句都表達了她的歸佛之念。

徐燦晚年皈依佛門,靜坐修行,亦早有詩作表明她歸佛意堅,見《和素庵寫金剛經作》雲:

朝朝探般若,塵念醒心頭。

漸解經中義,渾忘塞上秋。

細雨頻催,點點淚痕孑。挑落殘紅,挑開瘦雨,挑盡西山月。把筆底春秋擱,遣步步蒼山,獨上層階嘯傲。綺枕空設,空有夢魂歇。一寸愁腸,卻打萬結。徐燦的一生,生逢亂世,曆經困難和挫折,從河山變異,城頭易幟,到隨著丈夫的宦海沉浮而閱盡人情冷暖,飽嚐生活的辛酸。她的下半生,充斥著生死離合,風雨滄桑,家破人亡,晚年尤其淒涼,丈夫和兒子都離開了自己,唯有青燈古佛相伴。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悲歡離合,雖然文鸞詞鳳,錦幕瑤扉,天生一個仙姝。雖然瀛洲深處晶簾卷,齊眉倚玉案歡愉。可是誰知道煙縈蔓草,合歡樹折樵蘇,俄遭蜚語,關山阻絕裙裾。終於熬到霜盡陽回日,她得以南返桑榆。真是滄桑曆盡,千萬般傷痛也嚐遍了。歎人世,起伏難憑,奈何昏曉,縱暑天,心猶如冰寒。輾轉弄琴簫,舊調誰聽?聚散何由,紫榮朱貴,盡付雲中闕。歎墨裏乾坤,畫底胭脂,一紙糾結。

滄桑閱盡,風波過後,空餘惆悵。空樓昨日影猶存,寂然凝眸無語。來時花路入幽徑,樓宇琴臨風,案上茗飄香,花好月圓曲正好。時光打馬,轉瞬千年。暮年歸來時,花謝暗香絕,樓空似幽穀,茗隨人去冷,身後空餘離音追耳畔。清澈的湧動中,觸及了那一縷憂傷。思今昔,不見舊時秋蟬西牆鳴,隻見今日雨重翅薄蝶難飛。花豔風大,花香早散盡,空有一樹繁華迷蒙。無以解憂,徒步登上彎橋惹飛絮,怎知更惹塵埃撲鼻來。紙頁上,隻是一些散碎的心事,來不及敘述,便草草結束。雨,落時萬籟俱寂靜,唯聞珠入玉盤,正逢心事凝聚時。小樓外、寒煙籠。流年的暮色,跌落在滿城柳色的稔熟裏。好景本可迷人意,可惜物是人非,沾淚處。雲情雨意,宛然其中。東流不息,千帆過盡無一似往日,頭白歸江南,人事生疏,俱是不相識。過往的時光,已在心間低吟成一首無字之詩。 煙色滿天,人事改。庭前疏影,攜半壁,胭脂紅。痛徹,吟哦裏、往事難消歇。蒼雲出岫,蘋風好,爭向今宵月。明鴻萬裏,玉壺流轉,盡知徐燦冰心一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