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評論家回憶起1994年一次與王小波參加筆會時的情形,與眾多滔滔不絕的發言者相比,他沉默煩悶,關心的問題隻有一個:“明天什麼時候可以回家?”這位評論家預想到王小波將會在他的文章裏嘲諷這次筆會,果然,在一年後的一篇隨筆裏,王小波寫下了這樣的文字:“1994年,我參加了個無聊的筆會。”在王小波看來,一堆人正襟危坐地聚集在一起研討或評論某些事物是可笑的,用他“永不停歇的惡作劇”精神來對照這些紀念自助遊、朗誦會和征文活動,我們應為之羞愧,為沒能真正走入這位作家的內心而自慚形穢。王小波生前寂寥,作品一直沒有得到承認,死後哀榮,追隨者無數,他的作品已有塵世知己給出了最公正的評價,所以他在國外究竟影響幾何,沒有必要去爭論。作為中國少有的有趣作家,先不要急著要他走向世界,他的深邃和顛覆性,我們還要繼續去了解。

展出王小波的裸體雕塑,也許是諸多紀念活動中唯一稱得上有想法有創意的行為,這組雕塑作品不僅最大程度體現了王小波的外形,也是展示王小波精神世界很恰當的一種藝術形式。後來反對者的聲音和李銀河出爾反爾造成這組雕塑作品的撤展,使得這一本來簡單的行為變得複雜起來,最終成了一個敗筆。時至4月11日,除了紀念王小波的文章大麵積出現在媒體上,再也沒有發現有趣的、好玩的紀念活動。也許紀念王小波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試圖通過集體的形式去進行,對他最好的紀念應該是以個人身份出現的閱讀行為,在安靜的場所,打開他的作品,享受他的文字帶來的閱讀快感和思維樂趣。王小波會更樂意於在這樣的場景下與他的讀者碰麵,在思想契合的瞬間,雙方綻放會意的微笑。

王小波的哥哥王小平說:“人們喜歡小波的作品,其實是喜歡他的品味。”我們該如何紀念王小波?他的哥哥給出了一個很好的選擇,那就是像王小波那樣,用特立獨行的思維滋養豐富開闊的內心,用自由、平等、幽默、天真的眼光審視生活,從而擁有自己的品味。王小波說過:一個人隻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在懷念王小波的日子裏,請自己先擁有一個和他一樣詩意的世界。

您過得“高興”嗎?——致賈平凹的信

親愛的老賈:

您好!歲末的長安,今晚夜色可好?北京的通州,此刻已是燈火闌珊。從來沒有用書信的方式對一位心儀的作家傳達問候,“親愛的”這三個字敲出來也略顯陌生。中國的作家裏,寫字最辛苦的有三人,除您之外,還有王小波和路遙,據聞您寫《高興》導致右手中指嚴重變形,在此之前,您寫《秦腔》屢易其稿,40萬字的小說等於寫了120萬字,險些累得您封筆——就憑這,您也配得上“親愛的”這三個字。老賈,保重啊!您可得用您的行動告訴世界:在男盜墓、女穿越、老賣乖、少擺酷的中國作家裏,還有一位堅持用筆和心血寫作的人。

2007年和您有關的新聞層出不窮,有時不得不揉揉眼睛分辨一下。從來都是嚴肅認真、誠實謹慎的老賈,是不是轉身投入娛樂圈了。2007是您的多事之年,在最後的一個日子裏,希望您能如我想象的那樣,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泡饃下肚之後,點上一鬥煙在長安的城牆下走上幾個來回,或者聽上幾段秦腔,無論心情好與不好,吹上幾段塤……

過去一年的事,我幫您梳理一下,內容純粹是一個老粉絲的絮絮叨叨,既沒文采,也非“刪一字而不能”,好聽的您收著,不樂意了把此信扯成碎片扔進茅房我也沒意見。

親愛的老賈,在我印象裏,您一直是位低調而內斂的作家,有著農民式的樸實和隱忍,所以我能理解你在麵對“嫖娼”假新聞和“目睹孩子淋雨無動於衷”時所爆發出的憤怒,您發表了“嚴正聲明”,您勃然大怒,稱這“簡直就是胡扯”,您可以用鬼斧神工般的文字構造出皇皇數十萬言的長篇巨製,可以手到擒來地調遣千餘漢字指點江山笑罵人生,可您和您的朋友陳忠實一樣,在遭遇詆毀和曲解的時候,隻會大吼一聲“難道把我的頭割下來你們才會信嗎”。老賈,我相信您,像趙二虎、薑午陽相信龐青雲那樣相信您,因為我知道,您對這個流行消費名人、娛樂至死的時代了解得遠遠不夠,您被這個時代拋棄了卻渾然不覺,您還沒有學會借招拆招、遊刃有餘地進行危機攻關,化解負麵新聞的影響並且成功上位―很多歌星這麼做可以促銷唱片,您也可以促銷新書啊。可我知道您會為此感到羞恥,您寧願一本書都賣不出去,也不會借這樣的新聞來炒作自己,老賈,寫到這裏我不禁被您感動了,您簡直就是中國作家的良心,我挺您!

“曾經滄海難為水”!老賈,1993年您的《廢都》出版,那時作為一個滿懷理想抱負的文學青年,在通讀了這部被方格充斥的傑作之後,就兩眼噙滿熱淚地認為,老賈已經觸到了偉大愛情的頂點,老賈已經看到了男女關係的極致,再也沒有什麼會讓老賈動心了——所以“嫖娼”假新聞不僅侮辱了您的人格,也侮辱了您的品位。可您憤怒之後還是寬容大度地原諒了造謠者,為後來有可能遭遇同類新聞詆毀的同行樹立了榜樣;至於“目睹孩子淋雨無動於衷”,此事更是和您無關,某種程度上,您和那些孩子一樣,都是那個所謂旅遊節的陪襯。那些淋雨的孩子可憐,您也同樣像個孩子一樣值得同情。因為,您太不懂得拒絕了,您應該了解到,一個作家所應該具備的優秀品質裏,“拒絕”是不可缺少的一項。

您出席了太多的活動,寫了太多的序,捧了太多的場……即便如此,您還在百忙當中當選為陝西省作協主席。平心而論,在寫字這個行當中,您是最不宜做官的一位。做官,既是您的損失,更是廣大讀者的損失。即便是做主席,區區一個陝西省作協主席也委實和您的名聲不太相配。成為主席之後的您,讓我們有些不認識了,我們不相信,那張喜歡羊肉泡饃和劣質煙卷的嘴中,怎麼會說出如此華麗和隆重的詞彙?不過,通過為鐵凝寫錯字辯護一事,已經充分體現出您成為中國作協主席的潛質。親愛的老賈,您是不是真糊塗到連漢字都不認識啦?您的一世英名,絕不可以這麼輕易糟蹋啊,如果那一點可多可少,“語文”可不可以寫成“語又”?“算術”可不可以寫成“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