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跪拜非彼跪拜,錢文忠給季羨林磕頭和封建禮教無關,批評者態度越激烈越可笑,竟然有評論標題寫成“請季羨林廢除跪拜禮”,這讓人納悶,跪拜禮又非季羨林發明和倡導的,何以將此“重任”強加於老先生身上?弟子想磕頭,憑著季先生的身子骨,恐怕拉也拉不住,好在弟子們也並不是每天三拜九叩,否則不等外人閑話,季先生自己早就受不了了。如果這起小風波要尋根溯源的話,那麼央視的做法有待商榷,雖然徒弟給老師磕頭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但畢竟是私人行為,堂而皇之將這組鏡頭在電視畫麵上播放,很容易引起爭議和誤會,因為對表達節目主旨而言,這組鏡頭並非必須。要麼就是電視節目以此嘩眾取寵。
隨便打開新聞網頁,和跪有關的新聞並不鮮見,一個“跪”字,可謂千姿百態。歌手韓紅在演唱會上跪謝好友,美女莎拉波娃贏得網球比賽後長跪不起,公司老板跪著給員工洗腳,瘋狂英語創始人李陽動員學生集體下跪,為表對國學的虔誠校長雨中跪贈《弟子規》……若不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妄加評論,很容易被先入為主的情緒左右,盲目發一通無名之火。有的“跪”的確有問題,需要批評,而很多“跪”純粹是個人情緒的揮發,無關什麼“奴性回歸”。季羨林近年來一直倡導國學,呼籲重視傳統文化,但這並不等於他讚同恢複跪拜禮,批評者在大棒揮向季羨林的時候,顯然是犯了以偏概全的毛病。還是讓我們多解讀一下錢文忠那一跪裏的師徒情深吧,在物欲橫流的時代,已經很難一見這真實的情感坦露了。
“大師”與“大豬”隻有一字之差
季羨林、任繼愈去世之後,伴隨他們的名字鋪天蓋地而來的“大師”二字多到令人厭煩,凡稱季羨林、任繼愈,必在其名之後綴以“大師”二字,季羨林先生若天上有知,也必定煩悶不已。要知道,季羨林曾公開表示,如果包括“國學大師”在內的三頂帽子(另外兩頂為“學界泰鬥”和“國寶”)有朝一日能被摘掉,將會是件“皆大歡喜”的事情,他不願意戴這麼沉重的桂冠在身上,他不止一次地說:“我就是個土包子。”
無獨有偶,和“我就是個土包子”相映成趣的是,文化老人饒宗頤在香港接受媒體采訪時打趣地對記者說:“我不是大師,我是大豬。”有必要重複一下饒宗頤這句語錄的產生背景:季、任兩位老人去世後一片“大師”稱謂聒噪不已,有心急的媒體以“究竟誰將成為新一代的國學I”為題展開調查,饒宗頤名列第一,緊隨其後的是張其成、馮其庸、傅佩榮。
眼看著季老至死都沒摘掉的三大帽子就要戴到自己頭上,饒宗頤的一句“我不是大師,我是大豬”,有四兩撥千斤的功效,輕輕巧巧將“三座大山”化解於無形之中。將大師與大豬對應起來,充分體現了饒宗頤老人的智慧,他比任何人都能明辨大師這個稱謂在這個時代所蘊涵的危機和壓力,當大師成為一頂廉價的帽子,被學術混子們爭來搶去的時候,它其實已經成為一個貶義詞。真正的文化老人,應該對這種虛名抱有藐視的心理,他們的價值所在,在於為文化傳承作了多少貢獻,而不是體現在一個虛名上。
饒宗頤還有一句話說得好,他說:“‘大師’是佛家說法,我又不是和尚,所以我不是大師。”這句簡單易懂的話,十分樸素地向公眾解釋了“大師”的來源以及不願意當大師的緣由。和某些文化人“堅辭”大師之後又“退讓一步”默認大師不同,饒宗頤以孩童似的天真語言,將一個本來很簡單的道理說得明明白白,這該讓那些哭著喊著有大師情結的人羞慚不已。“大師”與“大豬”雖隻有一字之差,但對比之下境界高低立判。饒宗頤的“大豬說”也當是對持續高燒數年的“大師熱”一次含蓄幽默的批評。
針對季、任兩位老人去世後引發的一片“從此無大師”哀悼聲,有評論一針見血地指出,中國文化患上了“大師饑渴症”。
“大師饑渴症”的形成,有著多方麵的原因,媒體的炒作有著不可推卸的作用,文化老人的去世,很大程度上也沾染上了“消費名人”的娛樂色彩,季羨林追悼會上發生的“烏龜事件”鬧劇,讀來令人心生悲哀。
那麼多人痛悼“大師”,那麼多人操起鍵盤廉價地跟帖一句“大師,一路走好”,但究竟有幾個人讀過“大師”哪怕一本完整的著作?浮躁的“大師饑渴症”隨著文化老人的去世而變得更加焦慮,願饒宗頤的一句話能帶來當頭棒喝的效果,該醒醒了,那些沉迷於虛幻的大師景象中不能自拔的人,讓“大師”這個詞從哪裏來歸到哪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