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文化人不能夠站到思想前沿,勝任不了大眾啟蒙者這個角色時,他們本身便被大眾拋棄了。現在對作為附屬品的文人書法發出這樣的觀點,其實是有點對自身被冷落的顧影自憐與自怨自艾。
即便如此,在長期作為中華傳統文化傳承工具的“筆墨紙硯”瀕臨淡出公眾生活時,“手劄展”所傳遞出的另外一個信息,還是應格外引起我們的關注和重視。作家、學者的手劄、手稿固然重要,但紙筆作為一種曾經的全民書寫工具的消失,更值得反思,在國家高速信息化的過程中,如何保護與我們的文化血脈息息相關的書寫?
2008年春,中科院科技史所、中國文房四寶協會曾牽頭給聯合國提交了一份申報材料,為中國的“文房四寶”申請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傳說公元前223年,秦國大將蒙恬將兔毛插進了竹管裏,製造了第一支改良後的毛筆。作為文房四寶之首,筆不僅曾經是人們的生活必備品,也是人們的精神良伴。柔韌的毛筆,濃稠的墨汁,黑亮的硯台,雪白的紙張,由這四者組成的中國式書寫,成為構成中國傳統文化骨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漫長的時間裏,書寫在記錄曆史和傳承文明的同時,其本身也成了一種詩意行為。
但隨著計算機在生活中得到普遍應用,不僅墨水和硯台已經逐漸被拋棄,筆在社會生活中的功用亦正急劇退化。在一些行業,筆已經被徹底摒棄,在職業人士那裏,筆成了隻在簽名時才偶爾使用一次的工具。在青少年中間,曾風靡一時的毛筆課和硬筆書法自學,也被提高計算機錄入速度和應用技巧所代替,若幹年後,有孩子在博物館問父母毛筆究竟是什麼文物的說法絕非危言聳聽。
作家、書法家、學者……作為文化名人,僅僅對手書的消逝表示焦慮和遺憾,是遠遠不夠的。僅僅舉辦一兩次展覽,提前將自己的作品“文物化”的做法,對引起公眾對書寫的重視起不到任何實質有效的推動作用。想要推遲手書的消逝速度,文化名人首先要轉身為教育者的角色,身體力行把手書當做工作和情感表達的重要工具,利用自己的影響,讓手書重返生活現場。
2008年,曾有人發出設立“中國手書日”的號召,呼籲人們在一年中的某一天,放棄手機、電子郵件、即時通信工具的應用,轉而用手寫的方式寫一封家信,記一篇日記,抄寫幾首古詩詞……這樣的建議,頗有幾絲浪漫主義色彩,貌似十分有道理,但卻壓根沒有可行性。因為在大多數人看來,書寫還在我們身邊,並沒有變得陌生,無所謂挽救不挽救。不得不說,正是這種潛意識上的淡漠和對外部生存環境的隨波逐流,才是導致手書被忽視的根源。這兩者合流所形成的巨大力量,會讓手書徹底淹沒在信息洶湧的電子時代。
蟄伏鄉間的草根英雄
2007年春節回老家,按慣例去一位我尊敬的忘年交孫叔家喝酒。他60多歲了,8年前我們曾一起在一個鄉鎮的文化站喝酒作文。退休之後他在村子的邊緣蓋了幾間房子,雖簡陋,但陽光滿院。酒喝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從電視機後麵摸出一張盤片,說要放給我看看。在放的過程中,他向我介紹說,去年有人仰羨他在地方戲以及民間故事上的造詣,特地找上門來,讓他擔任編劇,編一些關於農村生活以及當地民俗的本子,每集付給他六七百元的稿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