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4年,孫可望決定實施他雄心勃勃的與鄭成功會獵長江中下遊的軍事計劃。為此,孫可望決定重新起用閑置了許久的撫南王劉文秀。可是,劉文秀對於這個軍事計劃的前景並不看好。孫可望鼓勵他:是騾子是馬,你不親自遛一圈。劉文秀無可推辭,這才於順治十二年(1655年)開春,領著先鋒大將盧明臣、馮雙禮等水陸部隊6萬餘人、戰象40餘隻,集結於湖南的辰州一線。孫、劉二王本次用兵的大致設想是:盧明臣、馮雙禮領著的水軍精銳,與劉文秀的陸軍大隊順沅江相互掩護而進,務必先把常德戰略要地拿到手,然後,各個擊破長沙、衡陽、嶽州清軍,取得武昌後再順長江乘風破浪而下。
所以,這場戰役的著力點為常德。
可是,這時候是南方的春汛期。沅江水滿。沈從文散文中安靜得像處子的沅江,幾乎是在一瞬間河堤水漲了。數百裏,晃耀可掬。盧明臣、馮雙禮的水上行舟煞是愜意。劉文秀陸軍跋涉於泥濘不堪的官道上就苦不堪言了,陸軍進兵的速度比水師慢了3天。入暮,微月照在清人肌骨的江岸平蕪上。盧明臣等得心焦。因此,向馮雙禮提議:撫南王做事情就是磨嘰!我們還是到常德城下去等他吧。馮雙禮覺得果然是好主意。於是,盧、馮水師即刻將風帆掛滿。斯時水如激矢,一瞬而至。
這樣,盧明臣、馮雙禮這一對哥們兒,便正好趕進了洪承疇與清軍大將寧南靖寇大將軍陳泰共同設計好的伏擊圈之中。陳泰手下的先鋒護軍統領蘇克薩哈放火燒船,滿漢清軍水陸並擊。盧明臣嚇了一大跳,一個趔趄墮入萬裏滔滔東去的沅江中,再也沒有出現過。馮雙禮猝不及防,被蘇克薩哈部下在身上搠了好幾個血窟窿兒。馮雙禮落荒而逃,雲貴軍團一時走閃不及的武將則投降了40餘人。
實際上,劉文秀如果想戰,仍然可以跟洪承疇、陳泰在常德城下放手一搏。因為盧明臣、馮雙禮二人損失的不過是一支萬餘人的先鋒隊而已,劉文秀那支包括40支大象的主力部隊實力猶然。劉文秀隻是很討厭別人強迫自己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而已,如此,他便借機把主力軍完好無損地帶回了貴陽。
孫可望很氣憤。孫可望雖然很喜歡剝人皮,可是對於軍中威信很高的劉文秀,他卻無可奈何。
新會反擊戰、常德保衛戰的勝利,在清軍與雲貴軍事集團的較量中,具有裏程碑的重要意義。它一掃清軍自孔有德桂林、尼堪衡陽失利以來,一直壓在胸口的陰霾,有力地支撐起了洪承疇的“以守為戰”大戰略思想。自此,雲貴軍事集團開始步入它步步收縮、內亂不已的衰退時期。
常德保衛戰勝利之後,洪承疇在孝莊太後與順治帝的全力支持下,力排眾議,以一種北風嘶馬的情懷,繼續默默地做了兩年的備戰工作。至順治十四年(1657年)初夏時節,洪承疇於廣西桂林、湖南長沙、湖北荊州三個軍事集結點附近,已經會聚了十數位提督、二三十萬的人馬,這些可全都是從各地調集過來的精兵強將。至此,清軍對於雲貴軍事集團的大反攻,已經從物質的準備到人員的配備,基本上到位了。
可是,越是臨近輕煙淡蕩、山靜如愁的戰略大反攻時分,作為這一場戰役總設計師的洪承疇,心裏麵便越七上八下。那一段時間,長沙幕府的幕僚們,忽然發現他們身經百戰的主帥變得沉默了。無事時,洪承疇會登臨幕府的最高樓,遠望濤濤而去的湘江,迷煙鎖樹的遠山。一陣夏風倏地從洪承疇的身邊刮過。洪承疇感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落寞。於是,洪承疇賦詩道:
轉困雞肋滯江津,十載雕戈老戰塵。
酹酒還澆陶太尉,霜風旅鬢一傷神。
在這種重壓之下,洪承疇饒是飽經人生風霜,心裏麵也沉不住氣了。洪承疇很怕麵對這最後的結果,於是,他向順治帝打報告請求病休。
順治帝大惑不解。清軍明明已經看見勝利的曙光了,老辣的洪承疇為什麼會在這最後的關頭,現出了小女兒姿態?
於是,孝莊太後嫣然一笑。她說:我懂。男人在外麵無論如何的滄海橫流,在他心底的深處,其實都有著人性的軟弱與孤單無依的感覺,實際上不過是一個老男孩罷了。洪承疇如果實在是繃不住了,可以讓他回京休養一段時間。什麼時候等他心境平伏了,隻要他願意,任何時候都可以再回到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