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他有篇題名《被當作消遣品的男子》中寫:“一個男人瘋狂地愛著一個把男人當成消遣品的女子,每天不停地問,你愛我嗎?我是不是消遣品呢?”
像是他自己的追問,婚後兩人齟齬不斷,有一次他在回力球賭博中損失慘重,她一怒之下跑去香港,他追到香港,削發以示悔意,最後得到妻子原諒。穆時英在香港那段時間過得並不盡如人意,施蟄存、杜衡相繼退出《現代》編輯部後,新感覺派就此散夥,穆時英失去了投稿陣地,此後再沒寫過小說,收入銳減。仇佩佩是廣東人,他一句廣東話不會,在香港的這段日子過得十分艱難,住所很難找,去看望他的朋友發覺他屋子裏連張床鋪也沒有,他想念在上海的日子。
一個人會有什麼樣的機遇,與他自身的性格關係極大。穆時英雖為海派作家一員,與當時很多文人的氣質卻截然相反,他太像一個現代人,在烽火家國的年代裏,他關注自身的欲望,並直白地試圖破繭而出,靈與肉是他小說的核心。如果不是這麼年輕就殞命,他在民國文壇的分量不至於這麼輕,不仔細看就被翻過去了。
他在香港曾自編自導過一部電影《夜明珠》,故事與他自身經曆相似,講述一個舞女遇上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這段愛情不為社會所容,她最後含恨而終。
比起新月派文人的浪漫詩性,新感覺派作家是都市代言人,他們關注三教九流、七情六欲,試圖闡述一個物欲橫流的世情世界。穆時英想過以《上海的狐步舞》風格寫整個係列,後來的事打亂了他的整個人生。
嵇康裔與鄭蘋如是同學,他在很多年後自稱是穆時英的上級,穆出任《時代日報》主編的後台是中統,他是中統特工而被軍統誤殺。穆時英應劉呐鷗之邀回上海任職於汪偽旗下的報刊,是嵇康裔的一手安排,穆的身份是重慶方麵臥底的軍統特工。
特工謎團眾說紛紜,他死得撲朔迷離,至今遊走在漢奸與臥底特工之間,哪一方資料都無法完全說服對方。
穆時英1940年6月去世,他母親於同一年12月底去世,他妹妹穆麗娟當時在香港,因戴望舒與他政見不一致,穆麗娟欲返回上海奔喪得不到丈夫同意。直至兄妹倆的母親去世後,穆麗娟才從別人口中得知。她義無反顧帶著孩子回到上海,最終與戴望舒離婚。
在同僚好友們眼中,穆時英不及而立之年便遭遇意外去世,實在太年輕,對他的所作所為並未多說,他好友認為他極具“雙重人格”,思想與感情時常存在矛盾。
新感覺派受弗洛依德心理學的影響,穆時英的文字思想和時而迸發出的火花讓人覺得,他仿佛是搭乘了時光隧道抵達幾十年後的今天看了幾眼,覺得並無多大不同,便又回去了。
一個人生得魅力十足又風趣會玩,加上容貌俊氣,運氣通常不差。仿佛廢墟中孤生的一朵花,教人不忍心,又一遍遍回味悲劇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