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問他在忙什麼,他不回。她就一點一滴地說自己的事,哪家的宮保雞丁今天鹽放多了,學校的食堂哪個窗口的米線好吃。
他不可能就這樣從學校消失的,孫治說他請了假,家裏有事。
周夏陽陪她去交話費,看到那張清單也忍不住咋舌:“你的套餐短信那麼多還都用完了?怎麼這麼多短信費?”悠悠仔細看了看,忽然笑了笑:“沒錯,就是這麼多。”
手中的清單還帶著油墨香氣,可是分明一點點地,指間上的溫度在冷卻。
這個暮春,校園裏的梧桐樹枝葉繁茂,悠悠常常坐在語音教室,望著一夕之間重又披上華蓋綠蔭的枝幹,有些恍惚地想起了這幾個月。明明不久之前,他們還能一起,她靠在他肩上,一路顛簸去市區看牙醫,他側身替她擋去住車窗外隱約的冷風。不過幾個星期,卻莫名的冷戰至今。
草長鶯飛的無星之夜,悠悠就像等了一輩子,看到了手機上那個名字在閃爍。她連書包都不及收拾,匆匆奔出教室。
深沉的夜裏,就是那次兩人為了一頓飯爭執的場地,依然空曠,零零碎碎地打了一些地基,空無一人。悠悠看得清楚,他的手臂上纏著的黑紗。她所有的話都被噎了回去,腳步變得這樣慢,明明不到十米的距離,她卻害怕走到他麵前,他的沉默注視,像黑夜中的漩渦,一點點地放大她的恐懼,和最壞的預感。
悠悠忽然有了轉身落荒而逃的衝動。靳知遠本就高而瘦的身材,此時依然像往日般挺拔,卻帶了對著她從來不曾有的淡漠。這樣陌生的氣息,她從來都沒有體會到過。
原來還是這樣口拙,一句節哀順變太過見外,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悠悠看著他的眼睛,此時注滿了烏黑深沉,她看不到底,卻又驚心動魄。
或許是太長時間沒有見到他,或許是她那樣不經意地對他說“大人的事,不用我們操心”,或許是忽然記起自己那時候的表情,有些漠然和隨意。最後隻是喃喃地說對不起,揚起臉來說對不起,緩緩地滑下眼淚。
靳知遠隻是抬手替她擦掉眼淚,他倔強地沉默,聽著她嗚咽,忽然說:“悠悠,我們不合適。”他說得平靜,似乎將這句話放在心裏考慮了良久,直白、坦率得不留一點餘地給她。
施悠悠嚇得連哭都忘了,呆呆地抬頭看他。
如果沒有冷戰,如果沒有前一陣的毫無音信,悠悠隻怕會拖著他,一遍遍地追問為什麼,再也不肯放手。
可是那段已經失去彼此的時間裏,雖然短,可她似乎早已開始相信,他會這樣對她說的。而現在,終於一步步地走到了結尾。
他轉身要走。
那一次,他分明走出了幾步,又止住步子,隻兩三秒鍾,又回到了她的麵前。悠悠漠然地替他數著步子,他走得快,不過數秒,就隻剩下身影,她才覺得著急,幾乎是小跑著追上那個背影,狠狠地拉住了他的袖子:“靳知遠,對不起——我不懂事,我還很幼稚,我錯了。我不分手。”
那個背影有一瞬間的停滯,似乎想要回頭,可是他依然沉默了很久,抿得薄唇沒有一絲血色,隻是冷冷地扯回了手:“悠悠,我爸剛去世。我可能要轉學。”
他隻留給她最後一句話:“我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的確,他從來都不是。
他的力氣那樣大,大得輕輕一甩就可以掙脫她的糾纏。而那樣的腳步,以前都是他在等她,可是,現在,她再也追不上了。
周夏陽和楊秋敏一起找到她的時候,她還是蹲在原地,抱著肩瑟瑟發抖。路燈都已經熄滅,她們半拖著她回宿舍,一路上暗沉得看不清自己的影子。
求了半天,阿姨才肯開門。一直回到寢室,悠悠忽然有些慌張:“我的書包還在教室呢。”
曹立萍已經幫她取回來了。悠悠哦了一聲,她分明看見了三個姐妹驚疑不定的眼神,她很想平靜地說:“我失戀了。”可是後來,哭聲那樣大,最寂靜的夜裏,隔著一扇門,整個走廊全回響旋著她的哭聲。甚至有隔壁的女生來敲門:“這麼晚了,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