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夜長天『色』總難明,寂寞披衣起坐數寒星。曉來百念都灰盡,剩有離人影。一鉤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
這一夜,錢文櫻臥在床上,思緒紛飛,愁上心頭,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此前,錢文櫻也經常一個人獨守空房,但那些時候,趙誌文或寢在孫羽嫣處,或寢在蘇三娘處,心中盡管有醋意,但畢竟知曉夫君的行蹤,是以並不慌張。這一夜卻是大不相同,錢文櫻通過一天時間的探訪,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趙誌文失蹤了,行止未知,甚至於是生是死,也殊難預料。好生生的夫妻一場,盡管錢文櫻有些時候覺得這夫妻做得並不十分愜意,但悠忽間,這一口子看不見那一口子,維持多年的平衡一下子被打破了,就像滿滿的一碗水中忽然憑空跌落了一顆石子兒,碗裏邊的水自然地就溢出來了。當然,這一夜裏,就錢文櫻而言,從碗裏溢出來的水,並不是真正的水,而是離愁。
雞剛剛叫頭遍,錢文櫻便起床了。對著鏡子照了照,一夜未眠,兩隻眼睛都有些發腫,像剛剛剝開的兩隻荷包蛋。嘴角流淌出一縷苦笑,錢文櫻忽然覺得自己像蔫幹了的絲瓜,全身沒有二兩重,輕飄飄的,好似一片鴻『毛』。
珍珠端來洗臉水,錢文櫻給眼睛做了個熱敷,又對著鏡子照了照,感覺倦意消減了不少。若在往日,錢文櫻還得花上一炷香的功夫化妝,但這一天,她卻看也不看梳妝台前的化妝盒子。徑自出了臥房向灶房走去。
珍珠麻利地倒掉洗臉水,一溜小跑跟了上來,見錢文櫻走向灶房,怯生生地說道:“夫人,廚子們也才起來,早飯還沒開始做呢,你且到院子裏轉悠轉悠,等早飯做好了,我來喚你。”
錢文櫻隨和地笑著,說:“許久沒進過灶房了,今兒個你們都歇著,我來煮早飯吧。”珍珠聞言,嘴巴張得老大,像個朵喇叭花,驚住了,半晌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輪到她醒過神來,錢文櫻已然大步流星地走進了灶房。
早飯並沒什麼難做的,頭天夜裏,廚子們蒸得有包子,烙得有點心,她隻煮了一鍋豆花稀飯,配製了三兩樣小菜。
趙莊是個講規矩的地方,喝茶有喝茶的屋子,吃飯有吃飯的屋子,娛樂有娛樂的屋子,睡覺有睡覺的屋子。碎步滴答,珍珠將早飯端進飯堂,這是個特殊的飯堂,大多數時候,隻有趙誌文和錢文櫻在裏麵用餐。緣於此,錢文櫻定了一個規矩,不管趙誌文會不會在飯堂裏麵用餐,灶房準備飯菜都得預備兩份,一份是趙誌文的,一份是錢文櫻的。
錢文櫻隻用了小半碗稀飯,一個點心。但這頓早飯卻吃了很長的時間,她不停地給趙誌文碗裏夾菜,好似趙誌文真就在餐桌邊一般。臨了,珍珠來收拾碗筷,發現趙誌文的碗裏,堆滿了飯菜,弄得一頭霧水,還以為趙誌文要來吃早飯呢,立在桌子邊,收拾也不是,不收拾也不是,手足無措。
錢文櫻看出了珍珠的尷尬,心頭情不自禁地泛上一陣苦楚,輕輕地擺了擺手,說:“收了吧。”
錢文櫻閑坐一會兒,理了理紛『亂』的思緒,旋即,出了趙莊,徑自回了娘家。
錢文櫻一步三搖回到娘家的時候,錢方圓剛剛才起床,正在院子裏做早功練著太極拳。見女兒大清早地回到娘家,錢方圓平心氣和的內心禁不住湧起了一波漣漪,緩緩收住拳式,招呼女兒進屋說話。
有頭有臉的人家,規矩總是多如牛『毛』。好像離開這些規矩,就不足以顯示出名門世家的風範。錢家作為劍門地界上的第二大家族,跟趙莊一樣,也是一個十分看中規矩的家族。
錢文櫻進了屋,依著規矩,先向著父母雙親請了安,然後才落座說話。錢方圓是個十分自負的人,誠然,作為劍門地界上的第二大世家的當家人,他有這個自負的本錢。錢方圓很自負,也很有野心,但在眾人的印象中,他卻是一個十分和善的大善人,就像是一片海綿,你用手捏他,他緊縮成團,分量一絲不減,你的手一旦鬆開,他又立即膨脹起來,恢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