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溫涼才明白,原來艾森早就知道她進來了,隻是剛才望著窗外,沒有看她,便以為她是鄭潔,不甚在意。
艾森對待鄭潔的態度,讓溫涼有些詫異和疑惑。
像艾森這麼大的孩子,應該是最依賴父親母親,最喜歡撒嬌討喜,最快樂活潑的年紀。這點看顧景年,就可見一斑。
想比顧景年每每看到她就激動高興的恨不得時時粘在她身上的樣子,艾森對待鄭潔的態度就顯得有些冷淡,有些不似這個年紀孩子該對母親表現出來的情緒。
對她一個陌生人,更是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好奇,或者害怕,更甚於覺得不安的情緒。
至今為止,艾森的表現都很平靜,本該晶瑩剔透充滿希望的眼眸就像是蒙上一層灰色的紗,灰蒙蒙的沒有任何神采。
溫涼不由的生出了心疼來,這樣的孩子大抵心裏都藏著無法訴說的壓抑和哀傷吧。
思及此,溫涼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艾森身上的傷。
“艾森,你媽媽呢?你怎麼一個人呆在病房裏啊,不害怕嗎?”溫涼坐到病床邊的椅子上,問艾森。
艾森不為所動,幾乎是完全忽視了溫涼的存在,一言不發,睜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不做理會。
溫涼隻覺得心疼的緊,繼續道:“你別怕,在你媽媽回來之前,阿姨會在這裏陪著你的。等到……”
“我不怕。”艾森冷冷的打斷溫涼的話,終於將視線投向了溫涼,開腔下逐客令:“我不認識你,你走吧。”
他才不怕,一個人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
對於艾森沒有餘地的逐客令,溫涼不為所動,堅持道:“除非是你媽媽回來,要不然阿姨是不會走的。”
“隨便你,別吵我就好了。”艾森的神色終於出現了一些不悅,說完轉身背對著溫涼。
溫涼依了艾森的意,病房裏陷入了一段短暫的安靜。
等了一會,還是沒見鄭潔回來,溫涼不禁蹙眉。
艾森一個這麼小的孩子,鄭潔是怎麼想的,留他一個人呆在病房裏這麼久,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嗎?!!
溫涼不知自己此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凝望著艾森背對著自己背影,她很想給這個孩子一個擁抱,給他一些溫暖。
“艾森,你吃飯了嗎?餓不餓?”溫涼看了一眼外麵已經全黑的天色,忍不住開腔問。
艾森不理,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不回答溫涼。
溫涼已有些習慣艾森對她的態度,自說自話的從果籃裏拿起一個蘋果問艾森。
“你喜不喜歡吃蘋果,阿姨給你削一個蘋果吃好不好?”
依舊是沒有回答,溫涼便當其答應了。
拿起兩個蘋果去洗手間去皮洗淨,切塊。
直到她忙完這些,端著蘋果回來的時候。
艾森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紋絲未動,就像是丟了魂一般。
溫涼終於忍不住伸手去輕輕拉了一下艾森,讓其躺平,嘴裏擔心道:“你這樣對身體不好,還會導致血液循環不順暢,不能這樣躺了。”
艾森望向溫涼,有些抗拒道:“你管不著。”
然後,他又任性的躺了回去。
溫涼沒轍,對於孩子,她有足夠的耐心,隻是艾森顯然比較特殊。
強迫他也不行,隻怕會產生反效果。更何況她和這孩子無親無故,根本就沒有立場去教導這個孩子啊。
今天到這裏來,溫涼本還想著,可以問出一些什麼來的。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隻怕是讓艾森說句話都難,還指望著,能問出什麼呢。
“好,那你吃點東西好嗎?我嚐過了,這個蘋果很甜,你就不想嚐一嚐嗎?”溫涼說著還拿起了一塊蘋果放進了嘴裏,讚不絕口:“真的很好吃,艾森,你吃點吧。”
要說小孩子對什麼最沒有抵抗力,那無疑就是吃的,溫涼此舉又錯把艾森當成了普通孩子。
艾森並沒有理會她,安靜至極。
溫涼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安靜了下來,也不說話了,就那麼靜靜的陪著艾森。
鄭潔回來的時候,便是看到了這番安靜的畫麵,她一看到溫涼在病房裏,立刻快步走進來,有些緊張的厲聲道:“溫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
女子的臉色閃過一絲提防,對溫涼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善意。
溫涼見鄭潔回來,從椅子上站起來,神色平和的解釋道:“鄭小姐,我來看看孩子,你不在,我又覺得不能留孩子一個人,就留下等你回來了。”
鄭潔冷笑了一下,她已經從顧氏主動離職,自覺無需再向溫涼維持表麵的禮遇了,語氣頗為不客氣地道:“不勞溫小姐牽掛,我家艾森很好。我現在回來了,你可以走了。”
溫涼對當下出現的情況有所預料,對鄭潔的態度沒有什麼過多的感覺,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手包,準備離開。
“嗯,是該走了。告辭。”溫涼說著,回頭看了看床上的小孩艾森,他已經轉過身來,看著她與鄭潔,眸底比剛才更加的黯淡無光。
溫涼被那目光刺痛,一種無法言說的感情油然而生。
難道事情真的和她猜想的一樣嗎?她希望不是。
“我走了,艾森,有機會再來看你。”溫涼向艾森道別。
鄭潔冷冷的語句傳過來,替艾森拒絕了溫涼下次再來探望的意思。
她道:“溫小姐,艾森怕生,你對他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以後,還是不要再來了吧。而且我,也不是很想再見到你了。”
這話並不好聽,溫涼也不介意,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早就沒了剛才對艾森說話時,露出過的溫和微笑,她淡淡的向鄭潔告別,離開了病房。
離開的時候,溫涼可以感覺得到身後有一道陰戾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想來鄭潔是真的對她有了很深的怨氣。
溫涼離開後,鄭潔關上了病房的門,回到床邊,神色陰鬱的看著床上的艾森,冷言問:“那個女人和你說了什麼?問了你什麼?”
艾森裹著被子搖了搖頭,如實道:“她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問了我你去哪了。”
他整個人躲在被子,看著床前的鄭潔,神色黯淡。
“那你有沒有說什麼?”鄭潔接著問,神色並沒有什麼好轉。
艾森又搖了搖頭,道:“我沒說,我一直都沒有理會她。”
聽到這裏,鄭潔陰鬱的神情才終於出現了好轉,逐漸恢複平靜,坐到床邊,伸手去摸了摸艾森的頭。
誇獎道:“艾森很乖,以後那阿姨再來找你,你也不用理會她,知道了嗎?”
艾森點了點頭。
鄭潔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轉頭的時候看到了床頭櫃上削好的蘋果,她端起來,二話不說的倒進了垃圾桶。
這還不夠,接著她提起溫涼拿來的那個果籃,從病房離開,一會之後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空無一物。
不用想都知道,她已經把果籃扔掉了。
……
溫涼離開醫院的時候,在醫院門口遇到了沈錚,他手上拿了些東西和營養品,應該是找艾森的。
互相打了招呼,沈錚有些不確定的問:“你來看艾森嗎?”
畢竟溫涼和艾森沒有一點關係,又和鄭潔的關係鬧的僵,沒有得到溫涼的答案,沈錚也不能完全確定,溫涼來醫院是做什麼的。
“嗯,來看了一下那孩子,想知道他好點沒。”溫涼回答道。
沈錚這才道謝道:“謝謝你來看他,他已經好很多了,多是皮外傷,再養幾日,就可以出院了。”
他是艾森的父親,對溫涼的善意,這聲謝謝是必要的。
溫涼聽聞,由衷道:“那就好,那麼小的孩子,挺讓人心疼的。”
說到這裏,溫涼又想起了艾森的模樣,特別是他那雙寂寥暗淡的眸子,直入人心,實在是很難忘懷。
艾森心中到底藏著怎樣的傷痛和秘密,才能讓一個才五六歲大的孩子,擁有那樣的眼神啊。
細想隻會讓人心疼不已,不敢深思。
“天色已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我也要進去照顧艾森了。”沈錚揚了揚手中的東西,補充道:“艾森想吃粥,我的趕緊給他送進去。”
“好,那我就不耽擱你了。我回去了。”溫涼道,和沈錚簡短的告別之後,往醫院外麵的大路走。
沈錚則走進了醫院。
在路口等車的時候,溫涼接到了一個電話。
男人熟悉的聲音緩緩傳進耳膜,簡單的說了幾句疏鬆平常的問候後,他嗓音沉靜,對溫涼道:“你要我查的事情,有了些眉目,可以確定的是,鄭潔很有問題,那個孩子,就更說不清了,你那隊長若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話,最後可能免不了失望。”
溫涼對這個結果已有些預感,此時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並沒有多大的感覺,甚至連驚訝的情緒都沒有多少,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印證感。
想起方才沈錚盡心盡力的模樣,她不知該說什麼好。
男人似是感覺到了溫涼並不怎麼好受的情緒,聲音輕柔了許多,低沉好聽的男音,很是蠱惑人心。
“怎麼了?看了那個孩子,現在心裏不好受嗎?”
溫涼對其沒有任何隱瞞的意思,語音低沉,透著悲傷。
“他還很小,五六歲的年紀,卻擁有一雙萬物寂籟的眼睛,很讓人心疼。”
“經曆是不會騙人了,他經曆更多的東西,自然也就會在身上留下更濃烈的痕跡,和年齡無光啊,隻和經曆掛鉤。知道嘛,傻瓜。”男人緩緩道來,充滿磁性的聲音流進耳朵裏,擊打在心上。
他總是這樣,冷靜又溫柔,剖析的時候不留餘力,不介意展現最血淋淋的真相,殘酷中帶著獨特的撫慰。
溫涼曾被他用最殘酷的方式對待,也曾享受過他無上溫情。
那種感覺很奇特,溫涼就是靠著這些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