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捷伸手推了推鼻梁上並沒有什麼不妥的眼鏡,對溫涼的評價充耳不聞,隻是道:“溫小姐,現在,你是不是覺得這一份文件,還是比較妥當適合的。”
他又把剛才已放回文件袋中的文件夾拿了出來,推到溫涼的麵前,接著開腔道:“溫小姐,還是將文件帶回去考慮一下吧。溫馨提醒,文件一式六份,我是公證人,除了你的名字填在上麵,其餘人的,都不作數。”
趙捷這提醒,雖聽上去形同廢話,可也確實是斬斷了溫涼所有的退路和不切實際的想法,傅止是鐵了心的,想把財產留給她了。
除了她,誰都不行,包括傅寧。
溫涼看著身前的灰色文件夾,沒有搭話。
很快趙捷又遞過來一張名片,放在了文件夾的上麵,說道:“這是我的名片,溫小姐若是想好了,把文件簽了,給我一個電話,我會第一時間來取走,走法律程序,讓這協議在最短的時間沒生效的。”
做完這些,趙捷不多加逗留,和溫涼告別後,離開了咖啡屋。
趙捷走後,溫涼沒急著走,她凝望著桌上的文件,端著咖啡,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一言不發的坐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拿著文件,也離開了。
溫涼離開的時候,桌上那被加了三杯糖漿的咖啡,已見了底。
第二日,溫涼就撥通了趙捷的電話。
為此,趙捷還有些微微的詫異。
溫涼想通的速度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快,倒是讓他難得的生出了一些意外來。
當天下午,傅止所有的財產,已經轉到了溫涼的名下。
而半個月後,這些財產又易了主。
傅寧收到溫涼的律師帶給她的協議書時,不可置信。
一直以來,她以為溫涼都是恨他們兄妹入骨的,想讓他們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的心思,溫涼該是從沒變過。
為何現在,又輕易的把所有的一切,都還給了她。
五天前,顧氏發生的巨變還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溫涼一手策劃,成功後溫涼銷聲匿跡,從c城徹底消失,至今都沒有一點消息。
溫涼不放過顧寒時,又怎麼會突然生了仁慈,放過了她。
盡管思慮諸多,傅寧也在確定協議沒有問題之後,達成了協議,拿回了傅止曾拱手相送給溫涼的豐厚財產。
她很想問一問溫涼為什麼這麼做,可她卻不知從哪裏才能把溫涼找出來;就像她很想問傅止,為什麼明明說好了一起走,卻無聲無息的拋下她,一個人獨自離開,任她花費了多少的人力物力去找,都找不到傅止的行蹤,不知他去了哪裏,不知他此刻身在何處。
就連在傅寧消失前一天,出現在傅止身邊的那個貌美外國女人,都連同著傅止的消失,也了無痕跡了。
他們是一起離開的,傅止說,他要跟那個女人回她的國家去結婚。
傅寧甚至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更無從得知,那個女人究竟是哪個國家的人。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傅止刻意引到著,踏入了一個迷局,她看不透傅止,也不知傅止布置這一切的目的。
這一生,直到數十年後,傅寧晚年安逸過世,她都沒再見過傅止。傅止讓她知道的,也就是傅止同一個女人,到世界某個地方結婚生活了。
傅寧找了傅止一生,最後知道的和最初的答案,沒有一點不同,因為從傅止消失後,她就再找不到一點關於傅止的消息了。
而在這漫長的時光裏,傅寧剩下能做的隻有祈禱,祈禱傅止幸福,祈禱他在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獲得愛和陪伴,一生美滿。
這也是傅止費盡心思,想留給傅寧,還有他所有在乎的人的希望。
溫涼傅寧這一群人,永遠都不會知道,早在傅止消失的第一年年末,傅止就死在了冰天雪地,皚皚白雪的寒冬。
死前的那個晚上,他償了最後的一點小願望,看到了極北之地,最夢幻美麗的極光。
黑夜過去,日暮降臨時,他坐在小木屋裏,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傅止得了惡性腫瘤,先是一個器官,然後轉移,蔓延到全身的不治之症,癌。
那個他對外宣稱,所謂的結婚對象是他秘密主治醫生,她很早就和他說,會盡量延緩他的死期。
可卻從沒說過,能保住他的性命。所以他選擇了消失的這種方式,想更加長久的活在溫涼傅寧他們的記憶裏,給了他們一個沒有盡頭的希望。
這樣,所有人隻會對他想念,而不會為他悲傷。
不過,真的會有人替他悲傷嗎?
傅止望了一夜的飄雪,鵝毛大雪堆積了一夜,他想了一夜,竟不敢理直氣壯地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
罷了,都不重要了,他都死了,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那些辜負,悲憤,怨恨,掙紮,絕望,愛而不得等等,皆化作了一場空,都散了吧。
他走了,也是一種別樣的解脫吧。
臨死前的最後幾秒,傅止想的是些什麼呢,他自己也不太清楚,隱約中,有一個場景,陽光明媚的庭院中,一群人聚在遮陽傘下,玩著幼稚至極的撲克遊戲,誰輸了,就要接受別人在他的臉上畫畫。
有人故意把輸的人化的很醜,惹得一群少年少女笑的前仰後翻。
溫父從房子裏走出來,嗔怪他們一群人一句:“真鬧騰。”然後臉上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明顯是對他們沒有責怪的意思的,甚至有一種縱容的寵愛。
溫母端出一個果盤,招呼著他們說天氣熱,吃些凍水果凍西瓜消消暑,眉眼間都是溫柔。
傅止看到年少的自己挑了一塊他認為最甜的一塊凍西瓜遞給了身邊的年少的溫涼,溫涼笑的甜甜的道謝,剛想接過去,就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少年搶了先。
那少年從傅止的手上拿過本屬於溫涼的凍西瓜,笑的痞氣道:“謝謝,兄弟。”說著當即咬了一口,也不管溫涼不滿的臉色。
旁人開始起哄,紛紛在說那個搶西瓜的少年。
“老二,你很會哦。”
“顧寒時,全場就屬你最雞賊了,竟搶傅止給溫涼的西瓜。”
“老二是個心機男啊。”
“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在起哄,唯有一個容貌妍麗的少女站在一旁,安靜的含著一雙水眸,看著顧寒時,嘴角偷偷的彎起。
這少女正是年少的傅寧。
“少廢話,到了誰嘴裏就是誰的。”少年顧寒時沒有一絲悔意,得意洋洋道。
年少的溫涼聽聞,當即怒道:“顧寒時,你吃了也不怕噎著。我不管,我不開心了,我們來一局,你輸了,就立刻去給我買一個完整的大西瓜回來賠給我。”
“賭就賭,誰怕誰,你輸了怎麼辦呢?”少年顧寒時的神采飛揚,口吻不羈的接下挑戰。
“聽憑發落。”
“好,那就來。”
“哈哈哈哈哈,有好戲看了。”
“是啊。”
“阿涼,你……”
“阿涼……”
“……”
熱鬧歡愉的交談嬉鬧逐漸安靜了下去,腦海中的畫麵逐漸變的空白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的消失,最後的畫麵是溫涼回過頭來的一句:“阿止哥哥,你怎麼走了?”
“你不陪我們了嗎?”
傅止聽著,拚盡全力,想朝溫涼靠近。可他沒來的及,溫涼已經消失了,死寂的空白,最終,他也消失了。
“阿涼……”
“等……等”
歸於黑暗。
傅止死後,身在傅止隔壁木屋的醫生團隊,湧進了傅止所在的房間。
木屋外賣,大雪紛飛,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鵝毛大雪遮去了人視線,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
而回到當下,溫涼剛從趙捷那裏拿到了生效的協議書。
她從和趙捷見麵的地方離開,心煩意亂,隨著大流,走進了熱鬧的商業街。
不想就是這麼一次小小的偏離原先的軌道,竟在街尾處,遇見了老友。
在街尾處被文心叫住的時候,溫涼不禁有些感慨,這個世界還真是小,但這個世界也是真的很大。
“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你,溫涼姐。”文心笑容如以往一般溫暖無暇,要溫涼進了自己的店鋪一聚。
溫涼坐在店內,環顧了一周,四周皆是花團錦簇,姹紫嫣紅的景象,笑問:“這間花店是你開的嗎?”
文心笑著搖頭,解釋道:“是我媽媽開的,我從刑警隊離開後,就回來和我媽媽一起照應了。”
溫涼微微頷首,表示明白了,有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店內的環境。
店內百花齊放,布置溫馨清新,讓人心生溫暖,不難看出經營者的用心。能開這樣的店的人呢,大抵都是心中溫柔的人吧。
“挺好的,這種氛圍真讓人舒服。等一下我離開時,給我選束花,我帶回去,放在辦公室,看了也歡喜。”溫涼看了周遭各色鮮豔的花朵,心情變的好了些,生了帶些回去的心思。
文心柔笑的應下,兩人麵對麵坐著,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近況。
過了一會兒,文心終是沉不住氣,問起了沈錚的近況。
自從離開刑警隊,文心和沈錚的聯係也徹底斷了,彼此都沒了對方的消息。曾經那麼親密的關係,陌生起來竟也比一般人更讓人唏噓。
提到沈錚,溫涼沉默了半響,思襯了一下,才向文心完整的說了沈錚的近況,還有鄭潔的事情。
溫涼想,既然是雙方還互相念著,就不要輕易當了陌路人。
“艾森現在如何了,傷的嚴不嚴重?沈隊怎麼樣?”文心完全預料不到會是這樣的情況,聽完溫涼的話,一顆心頓時揪在一起,擔心著急。
早上溫涼還去看過艾森,情況比昨天好了些,隻是情緒,沒有什麼好轉,她如實道:“我覺得對一個孩子來說,縫了七針的傷口是格外嚴重的了。現在情況還好,艾森身體上的傷總會逐漸好起來,可別的,我隻能說,我希望艾森足夠幸運,會好起來。至於沈錚——”
溫涼刹住了話,望向文心:“你若想知道,便自行了解吧,我和沈隊,泛泛之交,說不出什麼實際的話來。”
文心微愣,一雙晶亮的眸子裏,隱見水汽,可見心裏很是擔心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