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兩幅畫像(1 / 3)

“艾迪是個酒保,他在藍玫瑰酒吧工作。”

即使凱瑟琳夫人名下的藍玫瑰酒吧已經在人流混雜的切諾曼小區有了不俗的口碑和人氣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酒吧的常客們對調酒師艾迪的了解依舊止步於此。

不同於華爾街或者百老彙,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有著很多名不見經傳的故事,在這個城市中。布滿了許許多多為生活打拚的人。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日複一日的過著自己都不知道是好是壞的生活。或許他們曾經也有過自己的宏偉計劃,但因為種種原因,大多數人能得到的,隻是街角酒吧裏那一杯混濁的液體,狄俄尼索斯總是默默的接待著前來買醉的凡人,並且仁慈的不過問任何東西。

因此,即便是一無所有的人,也依然能靠著從破舊大衣口袋摸出來的銅板來麻痹自己以求一夜安眠。酒本身並沒有太多的魅力,無論苦澀與否,無論香醇與否,即使價值連城,從入口到下肚也不過一瞬之間。

但一杯下來。我們總能看到失聲哭泣的樂觀主義者,也能看到歇斯底裏的悲觀主義者,似乎在那個醉生夢死的世界中,我們都一樣的無憂無慮,全然忘記了拂曉的存在。

每天晚上七點過後,年輕的酒保便會頂著精心打理的金發,穿好用燙鬥熨好的衣服已經鋥光瓦亮的皮鞋準時打開酒吧的門,帶上手套拿出櫃子裏的第七個唱片擺在留聲機上,隨後便是盤點和準備,完成凱瑟琳夫人交代的工作,細心打理著這塊小地方。

“記住,酒保能提供的隻有酒,多餘的事情不要做,不要試圖去和你的客人發生共鳴或者提供幫助,否則隻會自找麻煩。”

這是將艾迪領進門的酒保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這個略顯瘦弱和文靜的男人已經在這個崗位上幹了五個年頭了,對於這句話的含義,艾迪也漸漸的從不理解變成了認可,雖然他回憶起來的時候,自己好像是瞬間明白的一樣。

酒吧的生意總是向交易所的指標一樣時好時壞,客人最多的時間大多是節假日或者深秋時分,他們走進來,操著各種各樣的口音點單,然後下辛辣嗆人的酒,買單,用各種各樣的步伐離開,至少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的,他們也是艾迪樂於見到的客人類型,隻是單純的交易,沒有任何多餘的部分,雖然無情,但省事。

可服務行業的麻煩不會輕易的放過任何投身其中的人,偶爾的,就有酒客會伴著明明十分悠揚的音樂中坐在吧台前啜泣或者一杯接一杯的痛飲,艾迪自然不願意與這樣的人打交道,可又不得不去確認一下,不然隻要有一個喝下了三大瓶威士忌的家夥搖頭晃腦的告訴他自己一分錢都沒有,監管所的警察們可不會彌補酒保的損失。

於是乎,艾迪練就了十分嫻熟的識人本領,衣著,眼神,手勢,點的酒,要的杯子,進來時的天氣和時間都是重要的參考標準,然後就是分揀環節,什麼樣的客人應該是需要安慰或者傾聽,什麼樣的客人可能突然砸碎酒杯歇斯底裏,什麼樣的客人應該靜靜的看著她在酒精的作用下笑著流淚就好,艾迪的心中都會有數。

與人接觸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清醒時是快樂而充滿希望的,誰會來到這個昏暗的小酒吧尋求刺激和麻痹呢?

不善言辭的艾迪一天說話的量本來就有限,可年輕的酒保卻又不得不將這些量的很大一部分拿去說著“一切會好起來的,先生(女士)。”等這樣毫無營養的廢話中,而他的客人也不會因此感激他或者多給些小費,畢竟,他是外人,是一個看起來衣冠整潔的體麵人,怎麼可能懂得自己的狼狽和迷茫呢?

工作終究是工作,就好像木匠一定要麵對鐵錘和木板,麵包師一定要麵對酵母和砂糖,老師要麵對課本和明明打一頓能省事很多的學生,艾迪作為一個酒保的素質毋庸置疑,他做事利索且一絲不苟,一個人就能讓這裏很好的運行起來,出於對成本的考慮,酒吧的女主人便沒有再雇傭其他的人,隻是定期會來查閱賬本,與艾迪寒暄幾句後離去,坐著馬車到劇院看姐妹們一直討論的好戲。

毫無疑問,艾迪承擔不起上流社會的那種消遣活動,他唯一的興趣,或者說外人看來唯一的興趣,就是在每個周四和周六帶著麵包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書,從早上看到黃昏。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書的內容並不重要,一本粗質印刷的《瓦爾登湖》都夠他在湖邊翻上幾個月的時間,艾迪沒有享受書本,隻是在享受著寧靜,他會抬起頭,用隱藏在黑色帽子下的藍色眼眸看看湖邊的景色和行人,為了不被自己識人的本領打擾,他更多看的是景色。

“不好意思,先生,您介意稍微坐過去一點點嗎?”

可酒保寧靜的愛好在後一天的午後終結於這把清脆溫和的女聲,艾迪板著臉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矮小,留著金色短發,笑容可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