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都是“中心論點”惹的禍——《師說》教學的一個關鍵問題(3 / 3)

尤須引起我們注意的是,如果“古之學者必有師”是中心論點,那麼在文章的主體部分,就要緊緊圍繞它從正反兩方麵展開論述。好比我們要論證“勤奮出天才”,就需要先正麵論證“勤奮確實可以誕生天才”,再反麵論證“懶惰隻會培養蠢才”。可以進行正反對比的,隻能是同類的對象,這樣才具有相連性和可比性。那麼與“古之學者”相對的是什麼人呢?今之學者。韓愈要進行古今對比論證,就要先正麵論證為什麼“古之學者必有師”,再從反麵論證為什麼“今之學者必無師”(肯定沒有老師)。顯然,他沒有這樣論述。即使他所批評的“今之眾人”、“於其身”的一般人、“士大夫之族”等,其身份也都不是所謂的“學者”(求學的人),又怎麼能夠與“古之學者”形成對比呢?

同理可證,《師說》中的其他句子都不能作為“中心論點”。

三、“師道”才是“說”的中心

我們認為該文不存在什麼“中心論點”,但並不是否定文章有明確的“說”的中心。那麼,韓愈要“說”的中心是什麼呢?統觀全文,不難看出,這一中心就是“師道”。對此,清人吳楚材、吳調侯在《古文觀止》中早有論述,稱其“通篇隻是‘吾師道也’一句”,可謂確論。

學界一般認為,《師說》一文寫於唐德宗貞元十八年(802年)左右,當時韓愈擔任四門博士時。(方成珪,《昌黎先生詩文年譜》)他寫這篇文章的背景和結果,柳宗元在《答韋中立論師道書》中談得很具體,他說:“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嘩笑之,以為狂人。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增與為言辭。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這段話很形象地說明了韓愈所生活的時代,存在著嚴重輕視師道的不良習俗,隻要有拜人為師者,就要受到社會輿論的嘲笑攻擊。韓愈為了反抗流俗,以繼承儒學道統自居,而通過師承關係更好地提倡、推廣儒學和提倡古文,“直接孔孟薪傳”(薛雪語),“作此以倡後學也”(吳楚材、吳調侯,《古文觀止》),以求“抑邪與正,辨時俗之所惑,居窮守約”“求知於天下,亦不悖於教化”(韓愈,《上宰相書》),而開宋明理學家之先聲。這是一種蔑視流俗毀譽的勇敢行為,也是勇於振衰除弊的責任擔當。

其實,韓愈之所以被當時的士大夫譏為“狂妄”,還與當時的政治背景有一定關係。當時朝廷朋黨之爭開始萌發,講究門第的一派,攻擊科舉出身的一派“附黨背公,自為門生”(方以智語)。因此,士大夫之間,為了避嫌,忌言師生關係。但韓愈卻敢於違抗世俗之風,“從其徒遊,銳意鑽仰,欲自振於一代”,其“發言真率,無所畏避”。(《舊唐書·列傳第一百一十》)他不但大力提倡從師之道,而且將大量才學之士聚集在身邊,諄諄教誨他們,為他們謀求利益。比如他曾經不遺餘力地幫助過大散文家和著名儒家學者李翊,著名詩人孟郊、張籍、賈島等,聚集在他身邊的這些才學之士,被時人稱為“韓門學子”。而他在《師說》中熱情嘉勉的李蟠(於唐德宗貞元十九年即803年中進士),也正是其中的一個代表。這樣的言與行,確實表現了很大的政治勇氣。

在韓愈筆下,“師道”有兩層意思。一是“求師之道”,指虛心向老師請教的風尚,“師道之不傳也久矣”“師道之不複,可知矣”中的“師道”即為此意,這是對現實的批判與自我主張的彰顯。二是“以道為師”,即學道,“吾師道也”就是“我以道為師”,這是勇敢地提倡與大力地呼籲。而什麼是“道”呢?就是以孔孟思想為主導的儒家“道統”,是“修己治人之道”(曾國藩語)。“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中的“道”都是同一個意思,這與他所提倡的“古文”是完全一致的,難怪前人認為“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一句,乃“一篇大綱領”(吳楚材、吳調侯,《古文觀止》)。至於“餘嘉其能行古道”之“古道”,則既指從師而學的古之學者之道,也指其所“好”的“古文”、“通習”的孔孟學說。而他所提到的“業”,是“古文六藝之業”(曾國藩語),指的是包含著“道”又足以為立言典範的“三代兩漢之書”(韓愈,《答李翊書》),也就是以儒家經典為主的古代典籍及關於古代語言文字的知識,而不是如有的人所說的“知識、技能的操作”(王俊鳴,《〈師說〉的解讀與教學》)。因為他“一生學道好文,二者兼營,故往往並言之”(曾國藩語)。而這兩層意思有著非常緊密的聯係:要“以道為師”,就必須繼承與發揚“求師之道”;提倡“求師之道”的根本目的,是為了更好地“以道為師”。

圍繞以上兩層意思,文章說明了必須“師道”和從何“師道”的道理。具體內容簡析如下:

第一段作概括的正麵論說,第一句話說“古之學者”,是為了否定輕視師道的當今學者,並和結尾“餘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呼應。韓愈用孔孟儒家之“道”的有無作為選擇老師的唯一標準,“傳道”是從師的基礎。並說“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一反當時盛行的世族門第觀念和論資排輩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