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王安石還向讀者傳遞了另一種認識:不能單以成敗論英雄。他後來試圖通過變法,努力改變宋王朝“積貧積弱”的局麵,並排除重重阻難,進行了艱苦的努力,但最終沒有成功。他盡了他最大的努力,可以說對朝廷、對國家、對自己的理想問心無愧。他也因此成為我國曆史上傑出的政治家之一,曾經被列寧譽為“中國十一世紀的改革家”。所以這篇文章,我們可以把它看為一篇“政治宣言”,其“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吟詠之間,吐呐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雲之色”(劉勰,《文心雕龍·神思》)。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又何嚐不是用“遊記”的形式來表達自己對政治改革的決心呢?
本文是王安石34歲時的作品。四年後(1058年)他給宋仁宗上萬言書,主張改革政治;十六年後(1070年)拜相,不顧保守派的強力反對,大刀闊斧地積極推行新法,他的“變法”,如果沒有堅定的信心與頑強的意誌是根本無法進行下去的。他在《答司馬諫議書》中,大義凜然、義無反顧地表白:“如君實責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為,以膏澤斯民,則某知罪矣;如曰今日當一切不事事,守前所為而已,則非某之所敢知。”這表明了他變法的堅定態度,從中可以看出,他是個具有堅強毅力的改革家,盡管受到種種阻礙,也毫不動搖退縮。正如他自己後來所說: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其堅強意誌、堅定決心以及大無畏的氣概溢於言表。所以,“盡吾誌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所展現的正是這樣一個具有堅定意誌和百折不撓精神者的形象。他似乎已經非常清醒地預料到,盡管他有誌於改變北宋“積貧積弱”的局麵,推行富國強兵政策,但改革不可能一帆風順,必將遇到重重阻礙,要成功,“誌、力、物”缺一不可,但“物”與“力”不可強求,一個人要想對國家有所貢獻,所能做的隻有“盡吾誌”。可以說,“盡吾誌”思想正是王安石這位“拗相公”實行變法的思想基礎,也是他所主張的文章應“有補於世”“以適用為本”思想的具體體現。
這篇文章以深邃的思想、高遠的旨趣、堅毅的品格、頑強的追求與奮鬥精神給後人以很多有益的啟示,這也正是這篇文章成為“補世”力作的重要原因。現代民主思想的先驅李大釗先生說:“絕美的風景,多在奇險的山川;絕壯的音樂,多是悲涼的韻調;高尚的生活,常在壯烈的犧牲中。”其思想認識與王安石可謂一脈相承,且賦予了更新的意義。從這個角度看,本文所論又豈僅僅是“論學”呢?
綜上所述,王安石借遊山來說明治學的道理,指出做學問要“深思慎取”,要有自己的見解與看法,不可道聽途說、人雲亦雲;做學問不能淺嚐輒止或半途而廢,而要克服困難堅持到底;做學問要有明確的目標,沿著預想的道路堅定地走下去,以無愧於自己的“內心”。文章前半寫遊山時,已經暗喻治學,後半寫治學又處處以遊山作比喻,有如“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此蓋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劉勰,《文心雕龍·神思》),使得記遊和論學兩者在文中互相滲透而不可分割,足見謀篇時經營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