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滿足心靈自由的需要
黑格爾說:“人作為心靈”應該“為自己而存在,關照自己,認識自己,思考自己,隻有通過這種自為的存在,人才是心靈”。在這種“自為的存在”中,“把存在於自己內心世界裏的東西”,“化成關照和認識的對象時,他就滿足了上述那種心靈自由的需要”。(黑格爾,《美學》)為此陸蠡感喟道:“心中念念不忘的是過去生活的遺骸,心中戀戀不舍的是曾被過去的生命賦予一息的遺物。”為了在黯淡的生活中尋找亮色和精神寄托,陸蠡把自己的筆觸深入到了返還既往的生活,寄情於曾經相伴過自己的常春藤。這就使得他忠實於自我的切身感受,著力抒寫自己內心的苦悶、孤寂、不滿以至探求,這就決定了《囚綠記》獨特的表達方式。
文章的主要內容展開了“我”和綠枝條的情感進程——從“我”對綠的認識到“我”折磨綠再到“我”放開綠的過程;而對“綠友”來說,則是從自然生長到艱難抗爭最後到走出牢籠的過程。這個過程可以用一個圖式來表示:
我——相遇——同住——幽囚——開釋——懷念——綠
選定 歡喜 自私 南歸
見綠 戀綠 囚綠 釋綠 念綠
很明顯,文章的主要筆墨首先放在了對“我”的行為描述上,娓娓道來,不急不躁,不慌不忙,讓我們“覺得他因物賦形,隨影換步”,似與神通(林高峰,《試析陸蠡散文創作主題》)。但卻不是純然客觀的描述,而是對其內心心緒進行具體細致的描繪,如“我”的“疲累”、“歡喜”與“快活”,“我”“急不暇擇的心情”、“並不感到孤獨”、“自私的念頭”、“魔念”、對綠的致意與懷念等等。這種隨心所欲的暢敘,把“我”和綠友由相見到愛戀到囚禁到釋放到懷念的全過程的行為和內心的所思所想所感一覽無餘地呈現在我們麵前,讓我們在豐富呈現其內心的過程中徹底地體驗到他“囚綠”又釋綠的心境。這種敘述方式不以客觀的生活事實為依據,而以自我的真情實感為起點,它“不過分強調以人物活動為連結線索”,而“以情感的流向為中心軸線。情感猶如‘士敏土’,借助它把形式的一切因素粘結在一起”。(袁振聲,《陸蠡散文選集·序言》)它注重抒情寫意,側重從主觀感受來把握生活氣息和人生哲理的手法,使得詩人能夠自由驅遣外界與內心,打破了寫實限製和時空觀念,在講究內在藝術真實上下功夫,以創造性的藝術表現取代瑣屑的描述或直接的告白,豐富了文章的藝術表現力。
盡管如此,陸蠡在文中卻不是純粹表現自我,而是給人一種希望,一種力量。作為一篇回憶性散文,他在寫作時傾聽到了自己心靈的聲音,傾聽了內心的抱怨與責怪、追求與掙紮。平靜卻蘊蓄著憂鬱、質樸與敦厚的文字,表達出的是奔突奮爭且寂寞的內心情感。為此,他借用有形、有聲、有色的具體物象“綠”來排遣心靈深處的情感律動,文章篇幅雖短,格局也不太大,但筆墨卻非常集中,小巧玲瓏,筆墨凝練、圓美。透過文字,色彩明與暗的反差,力量強與弱的對比,單純柔美的綠藤意象,詩人所努力顯示出來的飽滿堅韌的美感,一一呈現在我們的麵前,讓我們從中窺見了渴望自由,渴望生命,渴望歡樂的民族的精魂。
故此,我們必須讓學生的閱讀認識回歸到人的文化上來,回歸到提升生命存在的意義上來。從認識詩人的抒情語態出發,去傾聽作者心靈的聲音,“以對文本生命化感悟來喚醒學生沉睡的審美感覺和悟性”(潘新和,《語文:表現與存在》),去理解“風雨飄搖之中家國滄桑熔鑄而成的成年者的憂鬱、悵惆與深刻的孤獨”,把握其“追求自我,覓尋自我的位置,在時代大我與自己小我之間尋找一種平衡,成為其永恒性的內在精神困惑”(賈曉榮,《陸蠡研究述評》)的情緒狀態,從中體驗到一抹盎然的綠色、一種圓美的生命,感受到奮發向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