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諾心疼得可以,卻又無計可施,隻能盡量用藥丸和針灸維持大鴨的體力。
跨過墨河,沿南淮邊境的天穹山脈往西五百裏,進入巍峨蒼翠的風繆山,隔著雲海微茫的山穀往對麵一望,隻見落日下的楓林如火燃燒,隨著疊起的峰巒,重重疊疊延伸無際涯,飛鳥變成墨染的黑色。
那對麵的孤鶩山中,便是藥王穀所在。
雖名中帶有“穀”,其實藥王穀坐落在孤鶩山中段,臨淵依崖,地勢竟出奇的險峻。霧氣從懸崖深處漫起,繚繞深淺相暈的楓林,朦朧綽約,偶爾透出碧瓦朱垣的一角。
看著天然山石相對合成的山門,一行人都長舒一口氣。
秦宇諾立在大鴨身邊,挽著大鴨的胳膊,心頭一時酸澀難耐,眼角都開始灼熱。
山石沉沉往兩邊移動,現出其後長長逶迤的青石階。
青衣男子踏著石階,緩步靠近。長須白衣隨風飛舞,麵龐清逸不染俗塵,仙風道骨,超然灑脫。
初見的一刻,秦宇諾忍不住一愣。
這青衣男子的氣度,怎的有種熟稔感?在哪見過?
青衣男子走到近前,風度翩翩地對眾人一作揖,秦宇諾急忙回禮,看一眼身邊麵容蒼白的大鴨,也顧不得客套,徑直說:“我夫君中了金蟾蠱的蠱毒,若無貴穀救治,恐怕難逃厄運。貴穀向來妙手仁心,大醫精誠,懇請貴穀施以幫助!”
青衣男子略一斂眉,沉吟道:“金蟾蠱?”
秦宇諾忙不迭地點頭。
青衣男子思索片刻,緩聲說:“金蟾蠱以換人體貌著稱,為蠱中絕品,西域所剩,已不過三五隻。母蠱能出體外,子蠱隻能被殺死在體內。金蟾蠱本身並無毒。”
秦宇諾愣住。
青衣男子又接著說:“但服金蟾蠱之人,決不能沾染西域所出的陌血散。陌血散與金蟾蠱同樣珍貴,甚至有傳言,陌血散早已失傳。”
秦宇諾困惑地問:“為何不能沾染陌血散?”
青衣男子說:“服用子蠱者,子蠱被殺死後,屍體長存體內,原本無事,但被陌血散牽引,後期複活而分化,便能控製人的意識思維,將人變為活傀儡。並且這一變化,無蹤無形,看不出任何變化。旁人皆以為,此人的一言一行,都是出自本意。”
眾人無不後背發涼,麵上變色。
倒是大鴨自己沉著,緩聲問:“閣下的意思是,有人偷偷給我服用了陌血散,以至我體內被殺死的子蠱又複活和分化?”
青衣男子點頭。
秦宇諾聽著“複活和分化”這幾個字眼,再想到大鴨毒發時,皮膚下那起起伏伏的蟲團,就忍不住打激靈。
大鴨又問:“但依閣下所言,中了陌血散後,無蹤無形,表麵看不出任何變化。為何我會有‘毒發’一事?”
這一問,秦宇諾也發現異常,急忙跟著問:“對啊,既然陌血散的作用,隻是控製金蟾蠱,再進一步控製人的思維意識,為什麼我夫君又會痛苦不堪?”
青衣男子說:“醫書記載,經曆生死類大衝撞,可能會擾動陌血散的藥性,呈現中毒之證。”
生死類大衝撞!
大鴨可不就經曆了生死類大衝撞?在長樂殿的爆裂中,差點被挫骨揚灰,命喪黃泉。
原來如此!
找到症結,秦宇諾立刻看見希望,雙目灼灼發光,盯著青衣男子,脆聲說:“閣下既然對夫君的病心知肚明,必然已有救治方法,懇請閣下施救!”
青衣男子淡淡點頭,硬著秦宇諾祈盼的目光,誠懇地說:“陌血散之毒,為天下奇毒,其變異之後的毒,就更加刁鑽奇特,縱使鄙穀被奉為醫家至尊,也難掌握解法。好在家師辛苦專研半生,窮盡智慧悟性,終有進展。我等雖駑鈍,家師也承諾,必會在有生之年,將其中精髓傳於我等,以流傳後世,救濟世人。”
一席話聽得秦宇諾一顆心仿佛顛簸於驚濤中,大起大落。聽第一句話,秦宇諾的心“嗖”地沉到穀底,聽第二句話,又“呼”地拔到雲端。至於第三句話,那是未來時,是青衣男子本身的情懷,與秦宇諾沒有太大關係。
但無關歸無關,該讚美的還是要讚美的,大鴨一條命可就掌握在這些人手裏。
秦宇諾紅著眼,顫聲說:“貴穀悲天憫人,胸懷蒼生,古之先哲今之聖人,皆有所不及。閣下一定會繼承穀主一身玄妙醫術的!懇請穀主施救!”
青衣男子聽了秦宇諾的話,不僅露出微笑,語調也軟和幾分,說:“多謝姑娘吉言。家師必會盡心施救,保這位公子無恙。”
秦宇諾的一顆心,在迅疾呼號的天風中騰躍飛舞,激動得恨不能揚天長笑長哭幾聲。
就聽青衣男子溫潤地接了一句:“如果家師尚在的話。”
秦宇諾滿腔的激動,被迎頭一盆冰水撲得灰飛煙滅,暈頭轉向地問:“啥?”
青衣男子又重複一遍:“如果家師尚在的話,必會盡力施救,保這位公子無恙。”
秦宇諾瞪了一會兒眼,才理解過來青衣男子的話,腳下晃蕩兩下,驚恐地問:“什麼叫‘家師尚在’?穀主仙逝了?”
青衣男子歎口氣,麵露無奈:“不知道。”
秦宇諾以為自己聽錯了:“啥?”
青衣男子清朗的眸中,慢慢浮現出苦澀:“我們也不知道。家師自某天夜裏失蹤之後,任穀中人找遍大江南北,也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