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東一天到晚跟新四軍搞磨擦,沒意思透頂,我想找個能夠打日本人的地方,不想把心思放在窩裏鬥上麵。”靳同軒說。
楊讚謨點點頭,說:“赤軍赤黨其誌不小,眼光不短,磨擦正是其生存之道,通過磨擦,才能無中生有。國軍與赤軍之間的爭鬥更不是普通的窩裏鬥,是朋黨之間的存亡取代之爭,此二者絕非一窩之物。當年蔣馮大戰,蔣桂大戰,才是窩裏鬥。你不願意與他們糾纏是對的,不過在我看來,二者之間一場更激烈的爭鬥遲早會發生,難以避免。你從皖東過來,應該知道赤軍的擴張速度,據說,在晉察冀地區,赤軍猶如雨後春筍,遍地開花,各種以抗日為借口形成的軍事人數,可達數十萬之多。”
靳同軒對北方的赤軍了解不多,對新四軍相對比較了解,還真如楊讚謨所言,新四軍處境艱難,為了生存,采取了以抨擊時弊為途徑的行動,從而獲得了一部分人的認同,一些理論甚至也讓靳同軒相當認可。如果不是因為舅舅石華齋被殺,也許不會發展到目前水火不容的程度。
“我家是廣西百『色』人,十年前,百『色』暴動時,我還在衡陽討蔣。赤軍離境後,我回到家鄉,可謂滿目瘡痍,我家薄有地產,屬於革命對象,被搶走了不少東西,好在李明瑞張雲逸沒有『亂』殺人,家裏人都得以僥幸活了下來,失去的都是身外之物。赤軍北上湘贛邊之後,我在餘鳴劍團任參謀長,在平治海城一帶清肅赤軍餘部,現在想來,也是無趣之極。”楊讚謨說:“我能理解你,寧願跟日本人打,也不願意與中國人鬥。”說眼這裏,楊讚謨換了個話題:“這次大洪山作戰,同軒居功至偉,因為身份問題,不好為你請功,隻能委屈同軒做個無名英雄了。”
靳同軒笑笑,功不功無所謂,沒有人找他私自離崗的麻煩就已經萬事大吉。
“進攻之初,我最擔心的就是日軍的重炮旅團。同軒一策,竟然將重炮旅團首先除去,之後的所有軍事行動,立顯遊刃有餘,第七軍承你的情,川軍王瓚緒更要知你的好。”說到這裏,楊讚謨話鋒一轉:“隻是有一樣我要提醒你,奇不勝正。作戰可用奇,但是仍要以正為主,即使用奇,心中當有一股正氣在,如果凡事偏於奇謀,縱使一時取勝,亦會後患無窮。”
靳同軒認真的點點頭,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知道這已經是一種戰爭哲學,沒有人教過自己。在大洪山作戰後期,楊讚謨不再同意三支遊擊部隊再采取同樣的獵殺行動,而是以『騷』擾為主,通過戰術將四十師團撕扯,拉開,局部殲滅,應該就出於這個原因。
“戰爭有破壞『性』,有殺傷『性』,甚至有毀滅『性』,這些都是表像。其實戰爭未必都是不好的,通過戰爭,去偽存真,明確自己的不足,看到自己的優勢,擯棄社會的渣滓,鍛造民族的意誌。新文化運動以來,多少文化大師宣導和呐喊,並不能把國人從愚味懵懂中醒來,一場戰爭,隻有醒來的人才能活下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戰爭未嚐不是社會進步的一劑良『藥』。當然,對於死去的人,這種說法有點不夠人『性』,但是對那樣努力活下去的人,則十分公平。一場十年的戰爭,會換來百年的輝煌,中華民族從林則徐虎門銷煙關天培靖遠血戰到今年,已是整整百年,百年的戰『亂』,怎麼也應該換來五百年的鼎盛。”楊讚謨說:“我們屬於那些通過努力,存活下去的人,勝利必將屬於我們。但是如果通過不正當手段獲得戰爭的勝利,勝利者就會被用奇用巧的小聰明所左右,將來在享受勝利果實時也不能以正確的思想對待,不會以大智慧來分享,勝利給勝利者或許會帶來更多的痛苦。所以我們在作戰時,更多的是要通過戰爭錘煉自己,提升自己。兵法雲,勝敗乃兵家常事,隻要在作戰中提升了自己,雖敗猶勝,如果作戰讓自己變成卑鄙,勝亦無喜。”
靳同軒聽得呆了,麵前這一位,還隻是一個軍的參謀長,就已經有如此高深的理論,如果麵前的是一個戰區的參謀長,一個中央軍委會的參謀長,不知又會有什麼不同的見解。
就在靳同軒陷入思考時,楊讚謨又說:“同軒很不錯,在第七軍我找不到人說這些,那都是一些粗人,以勝負論英雄,以成敗論價值。其實成敗不用論,早就擺在麵前,以中日戰爭為例,中國必勝,日本必敗,蔣百裏將軍在《國防論》中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在這個煉獄般的考驗裏,中國如何獲得涅盤。”
涅盤,浴火重生!靳同軒已經完全吸引了進去,任憑騾子四蹄翻飛,任憑馬車在沙石路麵上顛簸,他已經完全沉浸在楊讚謨的理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