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漆黑幽靜的眸子裏像是點了兩盞跳躍的燭火,眼神放空又專注,像是穿透了身處的空間,看到了與之交錯的另一空間,其中掩藏了許多已經逝去的紛亂的畫麵。
“咱們都在尋找車禍現場另一痕跡到底是屬於林鈺,還是石海誠的線索。卻唯獨忽視了,車禍現場人和車的比重。”
他的話複雜深刻,楊開泰不得不停下手上的活兒,雙手搭在他肩上,伸頭越過他的肩膀去看他:“什麼比重?”
傅亦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他坐過來,等楊開泰坐在他身邊,才道:“蘇延和嫌疑人在路口撞車,一共幾個人,幾輛車?”
楊開泰:“兩個人,兩輛車。”
這問題好簡單,是在考他嗎?
傅亦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笑容,繼續:“蘇延在車禍現場死亡,如果嫌疑人想把蘇延毀屍滅跡,最好的辦法就是吳涯的,找個湖沉了。那當嫌疑人開著蘇延的車沉湖的時候,現場還有幾輛車?”
這個問題聽起來也好簡單,楊開泰不假思索道:“一輛,嫌疑人開著蘇延的車帶著蘇延的車走了,所以嫌疑人的車應該還留在現——”著,他忽然噤聲,隨後眼睛一亮:“傅隊,我記得咱們走訪過在四點多下山的幾個路人,他們都經過了車禍現場,但是都沒有看到車輛!”
傅亦點點頭:“沒錯,有人把嫌疑人的車開走了。也就是,車禍的參與者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人。除了蘇延,還有兩個嫌疑人。而且兩個嫌疑人坐同一輛車,這樣現場才不會有車被落下。”
楊開泰停下來想了想,忽然抓住他的手,激動道:“林鈺!她下山沒開車,她是石海城的幫手!她沒有開車下山,可能是石海誠來接她,恰好符合我們的推測!”
著,他疑道:“但是石海誠的車早就換了輪胎,車禍現場留下的痕跡不是他的車啊。”
傅亦又喝了一口熱紅茶,然後站起身整了整大衣領口,道:“他的車的確換了輪胎,但是到底是二十一號換的,還是二十一號之前換的,目前不能求證於修車廠的一張發票和出庫記錄。”著一笑:“你難道不懷疑,林鈺在四點半到九點半之間到底去了那裏嗎?”
楊開泰忽然懂了,站起來風風火火道:“換輪胎!她開走的是石海誠的車,她用那幾個時去換了輪胎!那麼石海誠的車根本不是一周前換的,而是二十一號當換的!”
這孩子著實進步不,傅亦很是欣慰的看了看他,然後抬手從他的頸側劃過,道:‘沒錯,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找周圍有沒有修車廠,規模不需要很大,因為規模大的廠子有監控和記錄,私人開的廠子正合適。’
接下來的目標很明顯,尋找溫泉會所周圍的修車廠。傅亦又求助於前台,問她周邊哪裏有修車廠。前台工作人員把一份詳細的電子地圖調出來給他們看,傅亦記了記這些廠子的大致方位,然後用手機照了相,就離開了溫泉會所。
在尋找假設中的修車廠的時候,楊開泰不禁感歎傅亦的方向感真是好。所有山路都長一個樣,可他偏偏記得誰是誰,還能在其中暢通無阻的穿梭。
兩個時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位於大修車場邊角處,廢棄加油站改建的廠子。廠子裏停了幾輛電動車和摩托車,一個消瘦的老人坐在門口正在刷洗一套沾滿機油的扳手。
傅亦下車去向他盤問,但是老人上了歲數,除了身體還硬朗,耳聾口吃不清楚話。他問什麼,老人隻是揮手,示意自己聽不明白。
傅亦又找到了林鈺的照片給他看,老人隻認了一眼就不耐煩的把頭撇開,嘴裏著一些含糊不清的土方言。
得不到老人的幫助,傅亦隻好自己在廠子裏走了一圈,很快在角落裏發現了一摞換下的舊輪胎,隻是不知有沒有石海誠車上的。他給每個輪胎都拍了照,然後跟老人打聲招呼,回到了車上。
“傅隊,現在怎麼辦?”
眼看推測就可以得到驗證,但是修車的老人無法配合,楊開泰心裏有些著急。
傅亦倒是不急不緩的拿出手機撥出去一通電話,道:“現在就看楚行雲了。”
楚行雲接到他的電話時剛下出租車,聽他把前因後果敘述一遍,微低著頭,臉上陰沉沉的,道:“知道了,你們現在就就把石海誠和林鈺帶回來。”
“你找到可以推翻石海誠口供的證據了?”
傅亦問。
腳步一刹,楚行雲停在4S店門口,看著大字招牌下進出繁忙的大堂入口,輕輕一笑,道:“馬上就有了。”
他在前台僅僅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然後把自己那輛裝的稀碎的路虎送來修理的日期報了出來,隻要提車。
前台核對過後對他笑道:“不好意思先生,如果您要走保險理賠的話,還需要購買方親自來簽字。”
楚行雲道:“是嗎?那我明讓他過來簽字提車,我現在先看看車修好了沒有。”
大堂的接待把他領到隔壁修車廠側門,楚行雲在一行停放整齊的各色名車前走過,依靠自己不俗的眼力,很快在西邊庫房邊看到了自己那輛夾在兩輛轎車中間的路虎。
車已經修好了,車身還拋過光,看起來和新的沒什麼兩樣。他拍了拍車頭,然後蹲下身看著四隻已經被除去汙垢的輪胎,確定還是舊胎。
他站起身,在繁忙的工作間裏看到了一位年紀輕輕身穿汽修服的學徒在洗車,他招招手把學徒叫過去,拍著車頭前蓋問:“我的這輛車是誰負責?”
學徒道:“是我師傅,哪裏有問題嗎?”
楚行雲笑道:“有一點,你師傅在嗎?”
不到十分鍾,一個四五十歲,身材矮精瘦的男人朝他走來,手裏拿著一快毛巾邊擦著手上的泥垢,站在楚行雲麵前,一臉嚴肅粗聲大氣道:“你是車主?有什麼問題。”
楚行雲瞄了一眼他胸前的工作牌,自來熟的走近他,笑道:“您就是劉師傅吧。”
劉師傅對他的熱絡不以為然,又問:“哪兒有問題?”
楚行雲有所防備般往周圍看了一眼,欲蓋彌彰的壓低了聲音笑道:“沒有問題,就是想請您幫個忙。”
“什麼忙?”
“我這車買保險了,修完拿著發票找保險公司理賠就行。”
雖然隻了一半,但是劉師傅已經知曉他的用意,厭煩的擺擺手就要走:“不幹不幹。”
楚行雲看著他的背影,不緊不慢的拔高聲音笑道:“石老師還您肯幫這忙。”
劉師傅回頭,裝糊塗:“哪個石老師?”
楚行雲又走過去,抽出煙盒遞給他一根煙,道:“石海誠啊,我跟他是好哥們兒。”
劉師傅眉頭一擰,雖然接了他的煙,還是氣惱:“老石總給我找這種麻煩!”
著把煙別在而耳後,朝路虎抬了抬下巴,道:“你想怎麼弄?”
楚行雲臉上笑容冷了幾分,稍稍頓了頓,道:“和石老師一樣,在維修單上添上一項換輪胎就行。”
劉師傅打量著四隻輪胎,道:“這也容易,你們的車都很新,輪胎做個清潔,加個光,看不出來是新還是舊。不過你這胎是出廠原配,價格比他那個高多了。”
楚行雲微微斜著唇角,又問:“他的胎是什麼胎?”
“17年的回力胎,滿大街都是,不值幾個錢。”
出了4S店,楚行雲站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心裏絲毫沒有拆穿石海誠詭計的快意。因為他的手法很簡單,但是卻把他們蒙騙到現在,雖然時間不久,但還是讓他有些懊惱。
他們的確沒有找到石海誠的作案動機,所以車禍或許隻是一個意外,然而石海誠能夠從車禍現場脫身,並且不留下痕跡的一個重要的前提條件就是他的車曾在案發一周前出過事故,而他在車輛維修時央求自己相熟的修車師傅中途在維修單和發票上做手腳,多添了一項換輪胎。其實他的輪胎在那時根本沒有更換,隻是做了清潔,他隻是想多要些賠款。
不過從這件事,和那張存了一百三十萬的銀行卡看來,石海誠是個貪財,且貪心的人。
回到市局,他第一時間推開了審訊室的門:“聯係上了?”
被趙峰折騰了半宿的跟蹤者半死不活的癱坐在椅子上,像是被磨幹淨了性子,身上一點戾氣都沒了,沒精打采的閉著眼喘氣兒。
趙峰倚在桌邊,晃著一個還沒來得及熄滅的手電筒,道:“頭兒,你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招了。鄒玉珩的確給他留了一個單線聯係方式。”
楚行雲站在門口問:“是什麼?”
那男人有氣無力的張開嘴,:“一個郵件地址,我已經按照你們的給他發郵件了,但是我不能確定,他回不回來。”
楚行雲自己有度量,既然燒房子的不是鄒玉珩而是賀清,那麼鄒玉珩或許還不知道銀江事發。那他派出的眼線對他來講還有一定的可信度,或許利用這個跟蹤他們的男人,能把鄒玉珩引回銀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