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那座新墳是她的,都說人死後葬在一起會團圓,可她死後卻什麼都沒看見,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同樣與自己的母親陰陽相隔。
姨媽一家終於走了,她扭頭朝旁邊望去,光禿禿的台階上空蕩蕩的,那張照片是她十八歲生日時候辦理證件時候照的,如今已經發黃泛白,就快要看不清本來麵目,而這邊,自己的母親在鮮花的映襯下仍舊笑的那麼甜那麼開懷。
來鳳一早就跟著明月在梨園外頭瞧著,方沉碧難產的事兒早就傳出來了,來鳳知道方沉碧懷的孩子就是蔣悅然的,又逢著大夫人這麼急切得要這個孩子,那麼下一步大夫人到底能使出什麼卑劣的招數她也算得出來,遂一大早讓明月在廚房守著。
果不出她所料,早上大夫人去梨園不久之後,就有丫頭來讓老李在廚房熬了一鍋子藥湯。來鳳雖然不知道那鍋藥到底是什麼,單說是大夫人讓熬的就不會是什麼好東西,遂來鳳也讓大夫也開了劑方子跟著一起在廚房裏熬,老李不知其中奧妙更沒放在心上,等著分/身兒出去辦事兒的時候明月一換手,兩個藥鍋挪了位置,等這老李一回來,明月借口藥好了打哈哈的直接把大夫人給的方子端出去了。
明月問:“夫人我們會不會弄巧成拙啊?興許大夫人也要給方家小姐補著身子也說不定。”
來鳳瞧著那鍋熱氣騰騰的藥,不輕不重道:“她?她不會的,與她來說,方沉碧死了倒是件好事兒,隻有死人才會永遠保守秘密,她要的隻是那孩子,這當頭兒上她才不會管方沉碧是不是血崩了,所以這藥湯必定是順胎用的,方沉碧吃了必死無疑。”
明月聽了驚道:“這大夫人的心也太黑了點,任憑怎麼說也是條性命,也不怕日後報應來了承不住,一心眼兒的往絕了裏使勁兒,若是日後三少知道了這事兒,指不定娘兩個非得鬧翻臉斷了關係不可。”
來鳳冷笑:“機關算盡卻落得人算不如天算,你瞧著吧,紙裏包不出火,這孩子若是真的活下來,東窗事發是早晚的事兒,再或者說,方沉碧命大死不了,孩子也留了下來,那可就有好戲看了。”
明月讚道:“夫人真是神機妙算,那我們緣何不跟三少把這事兒捅開了?三少必定是念著我們這恩情的,到時候我們也……”
來鳳笑笑搖頭:“你這石頭腦袋,我們怎好說出去,連方沉碧那等水晶心肝兒得人兒都得忍著聲咽下去,她為的是什麼?還不是讓蔣悅然越發的強大起來。她心裏清楚得很,蔣家是走不遠的,說散也是快,既然我們到時候也要仰仗三少混飯吃,現在拆台不是自己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糊塗,糊塗。”
明月被說的恍然大悟:“難怪夫人一直繃著不說,原是有這般打算。”
來鳳點頭道:“且不說為了我自己,單說方沉碧的這份心思也算是難得很,虧得三少到底是個良心人兒,到底沒瞎了她一分情意,可怪就怪兩人隻有情無份,現下方沉碧若是活下來,也得自己帶著孩子跟大少那樣的人過下去,她跟三少怕是這輩子也到不了一起去了。”就兩人說話的功夫,老李已經把藥湯盛放好了交給丫頭往梨園裏端去了。
太疼了,怎麼會有那麼疼,方沉碧原本覺得自己的肚子已經快被攪爛了,仿若一塊肉被生生往外拉扯,她疼到極點,突然聽到天外邊有人喊她的名字,輕悠的,連續不斷的,且越來越近。
穩婆忙的滿腦袋汗,孩子的頭已經完全都出來了,隻是還卡著肩膀的地方一動不動,方沉碧已是昏沉沉的沒了知覺,可婆子不敢貿然去用力拉扯,這容易擰斷孩子的脖子。
“這夫人一點勁兒也使不上可不成,血水子從裏頭流了這麼多,孩子應該好出來的,現在人昏著,怎麼都沒用,得把她激醒。我要是再這麼拉下去,非要了這孩子的小命不可。”
蔣悅然早是急紅了眼,吼道:“不要孩子,你隻保大人,要保大人。”
方婆子愁容滿麵,瞧了一眼方沉碧道:“隻得把她弄醒,不然誰都活不了。”
穩婆一使勁,抻了抻孩子腦袋,孩子動了動,這一動,把方沉碧疼得一蹙眉哼出聲來,穩婆見方沉碧有了動靜,忙喊:“少爺趕緊把夫人喊醒了,不能讓她再昏過去。”
蔣悅然也不知如何是好,隻是晃著方沉碧的肩膀,一聲聲的喊著:“方沉碧你醒醒,你醒醒。”
方沉碧覺得自己很冷,是從裏往外的冷,可她也能感覺得到身子之外被暖熱圍著,像是人的體溫。她倍感疼痛,本能的扭了扭身子,耳邊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她聽得出,認得出,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方沉碧,你醒醒,隻要你醒了,我什麼都依你。”
方沉碧睜了睜眼,喘的很急,她往上看了看,見到了一張日思夜夢的臉,男人的臉白成一片,一雙眼卻是紅通通的。
蔣悅然緊緊的抱住方沉碧的上身,狠狠的揉在自己懷裏,他都抖得連方沉碧都感覺得到。他伸手摸她的臉,一眼不離,麵麵相貼,他哭音跟方沉碧道:“方沉碧,你如果離開我我一輩子都恨你,如果你留
下來,我,放你自由。好不好,好不好?”
方沉碧躺在他胸口,美眸半睜,她突然發現,當年那個俊俏又霸道的小男孩如今已長成一個如此俊美無儔的男人,他那麼愛她,為了她什麼都不要,可她卻隻能用這種方式成全他,若說心酸,已不足夠道盡這麼多年來,那些隱藏在別人眼目之後的情愫深埋,不是她不想,隻是她也沒辦法選擇。
“方家奶奶……”穩婆叫了叫,朝方婆子搖了搖腦袋,方婆子無法,起身去火盆邊燒剪刀。
“我說小夫人,您就使勁把孩子生了吧,就借我推您一把,可是成?”穩婆朝方沉碧問。
方沉碧朝腳下看了看,這方才感到腰間已是濕漉漉的一片,胳膊和手上全是血。她咬了咬毫無血色的嘴唇,吃力的點點頭。
方婆子燒好剪刀,轉身進了屋子,那邊讓馬婆子和翠紅燒好水備著。正在這時,劉婆子進了屋,端著藥湯遞給方婆子,道:“都說大肚子生孩子沒勁兒不成,我們夫人特意熬了東西給送來,吃了好多點力氣,早點平安把孩子生下來。”
方婆子連連道謝,隻道是當好事兒,把藥碗帶進了屋子。方婆子一口口喂著方沉碧吃湯藥,方沉碧太虛弱了,已經直不起脖子,而是歪歪的躺在蔣悅然懷裏,一口口艱難的往下咽。
“老天不會瞎眼的,這麼好的孩子一定會享福的,奶奶給你祈福呢,每個初一十五都去。”方婆子哭哭啼啼道,方沉碧嘴角努力的向上彎,卻始終成不了一個圓滿的微笑。原來,這一世還是有很多人疼她的,冥冥之中環在她周圍,也許前世的母親也是愛她的,隻是她走的太急,顧不得她了。
“方沉碧,你若是留下來,我的命給你都行,隻要你活著。”蔣悅然的眼中淚已進決堤,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事到如今,蔣悅然連命都舍得給,眼淚又如何?
方沉碧喝了半碗便再也喝不下去了,她蓄了蓄氣力,穩婆忙扯了方沉碧的手摸向她下-身,道:“摸到了嗎?好壯實的孩子。”
那應該是孩子的腦袋,濕漉漉的,微微有些蠕動,方沉碧的心一下子緊縮成一團,她有些哽咽,勉強的點了點頭。
方婆子將放下碗,朝方沉碧道:“孩子,會有點疼,你忍一下,待會掙點氣,把孩子生下來。”
蔣悅然不知道方婆子拿著剪刀要幹什麼,起身便要阻止:“你們要幹什麼,我說過要保住大人。”
“少爺,我們一定會幫小姐的,您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