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裏十戶有九戶人家都知道楊福元,知道他有個生來就病弱的兒子,打小就有人說肯定活不下去,一年又一年的過來了,楊福元的兒子還活著,卻也隻是有口氣喘著罷了。
楊長壽就這麼喘著一口氣,坐在木車上,一張臉上帶著溫柔的笑,他麵貌俊美,皮膚白皙,比院子裏的婦人們要好得多。
這還是楊長壽第一次出現在人前,幾個婦人看得愣了神,這十裏八鄉的恐怕也沒比這人更好看的了。
“麻煩讓一下。”對於自己的兒子,就算是操勞辛苦大半輩子,楊福元也是毫無怨言,並且是自豪的,瞅著那些個婦人們都看著楊長壽,他直接扯開了嗓子,推著木車往院子裏去。
季大山也是愣了神,被楊福元這麼一吼才回過神來,趕忙走過去幫忙扶著木車,跨過大門下麵的門檻中間的一道小豁口。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近在眼前的楊長壽,季大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謝謝季大叔。”楊長壽微微點頭,一雙眸子卻瞥向屋子裏頭,剛好與正往外看的裏正對視一眼,他勾起唇角,眉眼含笑,聲音不大不小,“爹,快把我扶下來,見了裏正怎麼能沒有理數。”
“哎,可別。”錢進來也知道楊福元家有這麼個兒子,聽說活過今天都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那是跟閻王爭日子的人,他怎麼看讓楊長壽下來,萬一傷風著涼一命嗚呼了,他可擔不起。
“長壽虛讀幾年書,別的不曉得,這點禮數還是有的。”楊長壽扶著木車,掀開被子慢慢挪到地上。
楊長壽看上去身形瘦弱,個子卻是極高,幾乎跟韓青石差不多高,就是身子骨薄,跟片秋天裏的枯葉似的,來陣風就能吹走似的。身上穿著貼身的質地極好的棉布料,楊長壽扶著木車,挺直腰杆,自身那股子氣勢,愣是讓周圍的婦人看呆了。
“長壽哥。”楊瓊往外一看,就知道楊長壽這是給自己鎮場子來了,可別說,他一出現,裏正家裏的所有人都是一震。“青石,扶著我出去。”楊瓊趕忙抓住韓青石的手,兩個人急忙走出屋子。
不著痕跡地看了周圍一圈人,楊長壽對著楊瓊微微點頭,好像知道錢進來想的什麼一樣,他不緊不慢地開口,“我這幾日身體有所好轉,想著爹娘一直受村裏人的照顧,正好又讀過幾年書,等過幾日,便可以在村裏辦個學堂。”
伸手抓著楊長壽皮包骨頭的細瘦腕子,楊瓊眼圈泛紅,他知道這是楊長壽故意這麼說的,便錦上添花道:“那倒是,長壽哥讀書過目不忘,教村裏耍泥巴的孩子還不是綽綽有餘的。”
季家的季元秋倒是會讀書,就是鼻孔朝天,從來看不起村裏泥地裏玩的孩子,也瞧不上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村裏人,總覺得他自個兒是那飛上枝頭的鳳凰,以後要當官老爺的。錢進來能當上裏正,可不是個傻的,這會兒一對比,且不說真材實料,就是這份氣度,季元秋也是萬萬不及楊長壽的。
“哎,長壽是吧,”錢進來立刻從屋子裏小跑著出來,走到楊長壽前麵,搓了搓手,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一邊讚歎著,“我去鎮上見的讀書人,也就這麼個模樣。”
看裏正那樣子,是把楊瓊這檔子事拋到腦後了,眼裏都是辦學堂的事。楊瓊趕忙把早晨的事說了,最後看了一眼李春花,輕輕搖了搖頭。
輕輕拍了拍楊瓊的手,楊長壽眉眼彎彎,不緊不慢道:“我看這個事兒,不是楊子家到底有沒有白米,而是季嬸子,楊嬸子沒有證據就說楊子偷的白米,這要拉到衙門裏頭去,是屬於誣告。”楊長壽看到石金花和李春花齊齊變了臉色,話鋒一轉說:“裏正明察秋毫,我看這事兒還是問問季嬸子到底有沒有撒謊才對。”
兩個婆娘互相對視一眼,李春花站出來,抬手指著楊瓊說:“那是楊家的哥兒,我是他娘,我還能不了解嗎,我說他偷了,他就是偷了。”
“有娘讓兒婿去石礦場的嗎?還想著拿兒婿的工錢,你這是要逼死我?”楊瓊不甘示弱,上前一步,尖聲道。他就想著借著這事兒鬧大了,直接跟楊家撕開,從此以後不是一家人。
“楊子,”楊長壽一手捂著心口,臉色變得蒼白,身體卻筆直地站著,“裏正會為你做主的,大家夥兒都看在眼裏,楊嬸子不會害楊家的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