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立在那,原來所有的情緒都已表現在臉上了,即使我站在一對又一對即將踏入婚姻滿臉喜悅的男女身後,民政局門前,也改變不了我是一個失意者。
但那人說錯了,沒有結,何來離呢?
過沒一會,門就開了,無論是成雙成對的,還是形單影隻的都跨進了那扇大門,唯獨我站在門口。當一輛銀色豐田停在門前時,我本沒在意,兀自垂著眸,可等車門聲響時,仿佛若有所感般抬眼,看清那道早晨剛剛離開視線的身影。
站在一個不可逾越的距離之外,默默地掃來目光,幽暗、沉靜。
此時才發現,距離是最傷人的一個東西,有形的、無形的,而我已經沒有開口的勇氣。等她肩膀被另一個人環住時,一瞬間明白,自己錯得有多厲害。
糾結整夜,覺得自己痛不欲生,卻始終忽略了眼前這個人才是最痛苦的。
我有多愛她,她就有多愛我,甚至愛要超過我。下這個決定,執起別人的手,得用多大的決心?然後我在意的卻始終隻有自己,發那條短信,那首曲目,想和她在一起,不要離開我,可是,張的這個口不還是為自己?
閉了閉眼,心中一字一字地想:丫丫,以後不會了。
待目送著他們走進民政局後,我就獨自開車離開了。沒有辦法親眼目睹她與人相攜著從裏走出,手上各自拿了一本紅本本的場麵,能做得不離不棄就到這一步。
手機上有很多未接電話,都是店裏表哥和另一個合夥人打來的。公司運行安排就是每天晚上十二點前我開車去武漢,早上6點之前把貨從武漢再拉回來,然後昨晚隻打了個電話給表哥,讓他安排別人,之後就把手機給丟在車裏,人坐在車外的台階上。
給表哥發了條信息,稱家中有事,讓他再代為安排一天,然後手機直接關了機。
把車開去了初中學校門口,從車座底下拿了一條煙走向門衛處。
找到操場並不困難,還是在老位置,就是擴大了麵積也修整過跑道了。
不去想在與丫丫完全結束的這一天,不上班而回來學校是為了什麼。就是從民政局門前驅車離開時,一霎間劃過這念想。
走到跑道時,腦中晃過曾經陪丫丫練800米跑時的畫麵,心念一起就開始跑起來。一圈接著一圈,逐漸趕到疲憊,但不想停。感覺就像這許多年走過的這段曆程,從最開始的輕鬆,到逐漸吃力,到最後筋疲力盡仍然頑強地不想放棄,直至一個踉蹌,人往前跌了個難看的狗吃屎,再也爬不起來,仿佛四肢都不是自己的。
終於明白,我來這裏是祭奠自己已經破滅的愛情。最初與丫丫是從學校,什麼時候開始偷偷暗念,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在這裏,我們有單純美好的回憶。
之後每天我都來,在忙完事務後,把車停在校門外,獨自一人在操場上奔跑,跑到筋疲力盡後就躺在跑道上,安靜地回憶。
有一晚東西落在店裏,我從學校跑完步出來必須開車回去拿,遠遠就能看到公司的燈開得敞亮。停車後走近門時,突然一個名字鑽入耳膜,使我頓住步子。
隻聽屋內表嫂的聲音傳來:“你說小芽與那鎮上修電腦的韓冬取消婚約,是為了咱承一嗎?然後承一知道這事了嗎?”表哥答:“誰知道呢?你也看到那小子這陣子頹廢得都不成樣子了,誰還能跑去問他這啊。小芽那丫頭......唉,不提了。”
我推門而入,兩人同時看過來,發現是我時都麵露吃驚。沒等他們詢問,我脫口而出:“你們說的......取消婚約是真的嗎?”
表哥眼神縮了縮,卻真的點了頭。
“為什麼會取消?”
表嫂接過了話:“不太清楚,好像聽說是女方提出來的,但外麵傳男方可能有什麼隱疾。”
後麵我沒再問,拿了東西就上車了,可開到半路就把車停下來,捏了捏眉心。思緒完全無法集中在路麵上,幾次都與旁車差點擦到,這樣下去會出事的。休息了半小時才再次上路,這晚是踏著晚上12點的門檻趕到總公司的,那邊的工作人員問怎麼這麼晚。等清點完貨物裝載好,已經半夜兩點多了。
索性不找賓館睡了,就靠在車上眯一下。恍惚間似乎看到小芽穿著婚紗與一個陌生背影在走,我立刻驚醒了過來,發覺那是夢。看看時間,才眯了一個小時不到,但已無睡意,下車洗了把臉又抽了根煙,開始拖貨回程。
五點就回到安縣的公司了,把人喊醒了來卸貨,忙完時六點剛過。打了聲招呼說回去補覺,但我卻把車開到了林菱那邊的小區,等了很久才看到她挺著大肚子出來。
看到我時,林菱的目光很冷漠。
我假裝沒看到,迎頭走上前,直截了當問:“小芽與那人的婚事取消了?”
林菱將我上下打量,嘴邊浮起諷笑,反問了句:“與你何幹?”
滯了下,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對我有敵意,我其實並不在意,但她是小芽的閨蜜,若說還有人知道事情內底的真相,也隻可能是她了。所以我耐著性子放低態度道:“我想知道她的近況,她有沒有事?為什麼都已經定下婚期的婚禮會突然取消了?”
林菱聞言笑得越加諷刺了,她搖了搖頭道:“江承一啊江承一,當初小芽要跟你時,我就覺得你這人沒擔當,可至少還有一點可取,對小芽的心是真的。所以當那丫頭抽刀斷情作踐自己時,我打電話給你想給你指條明路。卻沒想不光是小芽瞎了眼,連我也瞎了眼。知道婚約終止是哪一天嗎?6月1號!她與韓冬捧著戶口本去民政局,可出來時卻沒帶本子,因為他們根本就沒簽字!你說這事都過去多久了,到今天你才來問我?嗬,江承一,你還是抱著你的自負與內疚去過一輩子吧,離小芽遠遠的,她離了你,一定會比現在更好。”
我第一次被林菱擊得狼狽不堪,因為她字字句句的質問都如一把刀割在了我心口上。
1號那天,我明明是在民政局門外的,卻因為害怕麵對最終結果而提前離開,以至於錯失第一時間發現他們出問題的機會。之後有那麼多天,我都在有意逃避有關她的一切,害怕從別人口中提起她名字時,與另一個人帶了關聯,害怕被提醒那婚期越來越近。
自負、內疚!林菱這個局外人比我都看得還清楚,我就是這麼一個人。
轉過身,僵硬得邁開步子,腦中渾噩地回響著林菱的話:她離了你,一定比現在更好。
即使不成婚,我還有資格走近她嗎?
“江承一!”身後傳來林菱的揚聲喊,“明天早上,她會離開安縣去上海。”
我驚然轉身,瞪視著她。
林菱卸下了臉上的諷笑,定定看著我,“小芽是個一根筋軸到底的人,離開了你,她可能會過得比現在好,但她不會放過自己。你好自為之。”
不知道如何形容,本來覺得人生已經夠絕望了,突然間發現絕望還沒到頭;本以為即使我的丫丫結婚了,至少還能站在遠處默默地看她,可卻發現即使她沒結婚,我連這最後的念想也都將失去。離開安縣,意味著從此她遠離我的世界,空氣中連她一絲氣息都不再存在。
我慌不擇路的,甚至連車子都遺忘在林菱的小區裏,就靠雙腿跑到小芽的那間公寓。衝上樓隻會重複做一個動作:敲門。可敲了很久都沒有人來應,這時對門的反而出來了,看到我可能是認識,驚訝詢問:“小夥子又來找那丫頭嗎?可是她前幾天好像拎著箱子退租了。”
退租了......
走了很長的路回到鎮上,站在能看到她家的路口,遙遙觀望,卻邁不出步伐。從下午到黃昏,站到腳彎都僵硬,最終我轉過身,卻見前方走來一個年輕女子,手上抱著小女娃。
對方走近時看了我一眼,然後停下來,笑著打招呼:“來找小芽嗎?她不在家的。下午我們一同出去了,回來時她說想回學校看看,晚點等她回來了我跟她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