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牽強地笑著說謝謝,知道這對母女是她的弟媳和小侄女,可能是年前我給她們買過煙火,所以就認識我了。
與之告別後,控製不住腳往學校那邊走,到後來變成狂奔。等跑到學校門衛處已經氣喘如牛,門衛走出來時,我邊喘著氣邊問:“韓小芽有來嗎?”
門衛很驚訝,“你怎麼知道她也在?哦,你們約好了是吧......”還在說什麼,我已經閃身進了校門,不去聽了。
是在操場主席台最上方發現她的,我站在主席台下首,微仰視角。看她半靠在身後的平台上,闔著眼簾,似睡似夢。凝了很久,在確定她不會醒後,才放輕腳步,一階一階而拾,直到最後一階,小心地蹲立在側。目光貪婪地流連在她臉上。
以為再沒機會可以這麼近距離地看她了,狹長的睫毛如蒲扇般遮住了我最愛的眸子,呼吸很輕,湊得近應該能感受到。心隨念動,正要往前湊一些,卻見她的睫毛微顫似要醒來,我驚得想撒腿就跑,可隻顫了那兩下,好似又安靜了下來。
這次我不敢再妄動,就隔著距離安靜地看著。天色漸暗,光影淡離,我起身走下了主席台,向操場的跑道而走,到了每天的跑步時間了。
我喜歡在黑夜中奔跑,因為盡情而肆意,或悲傷、或痛苦呈露在臉上,不會被人發現。以往這時會思緒放空,但今晚我的注意全都在主席台上。眼睛適應了黑暗,能依稀辨清那個位置的身影,不知跑到第幾圈就發現她醒過來了,然後靜坐在那不動。
是跑到路燈的光影下,感受到來自上方的目光,才意識到她在看我。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我就像個毛頭小子被喜歡的女生在旁觀望,然後發了狠不知疲倦地跑著,除了機械地邁腿什麼都不想,直到全身沒知覺趴在地上。
突生害怕,若這時她離去,我連彎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更別提去追了。總算她一直都在那,等恢複了一些力氣後就爬起來朝主席台走。
她伏趴而下躲藏的一幕是完全落在我眼裏的,原本打算直接走過去的念壓下,坐在了最下排的位置。到這一刻,我其實都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隻是就想與她在一起,即使隔著許多排的座椅。
長久的靜默中,混沌了太久的思緒開始逐漸清晰,當某道念想如醍醐灌頂般襲入腦中時,我愕然悔悟,原來真正錯在這裏。
身後傳來一聲吱呀,明知是她發出了聲響,卻仍假裝疑問:“誰?”
不管她應不應,我已壓抑不住澎湃情緒想要靠近她,想要告訴她心中的想法。但看到她蜷縮著身體,整個人都趴在椅子上,甚至還細細輕顫時,我猶如被人在胸口狠捶了一拳。
她在......怕我?小心翼翼地彎下腰,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對她說:“小芽,你在這裏。”可她的身體抖得越加厲害了,我很想將她抱起,卻伸不出那手,隻能滑坐在地。開始無謂地說一些雜亂心聲,期間她不置一詞,不肯抬頭,直到我說自己大錯特錯時,她才抬起頭問:“錯在哪了?”
錯在......失去你。是我的心聲,可我不能這樣開口,有些事必須剖白。
剖開自己內心,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仿佛重曆一遍那過程,心口麻木地痛著。聽到她在問我是否早知道她在,下意識地搖頭,她的表情很平靜,黑暗中看過來的目光也沒有任何譴責,就好似我隻是這麼一個普通的、認識的人。
當她打算離開時,我再無法忍住去抓她的手,喊出從見到她那刻,不,從得知她並沒與韓冬領證結婚那刻起,就想說的話: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可原本平靜的小芽突然爆發了憤怒,質問我是否覺得她非我不可?
我啞口無言,曾經一度那麼認為,被現實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當意識到自己錯誤時,追悔莫及。小芽甩開我就跑,眼看她即將跑入黑暗身影沉沒時,所有心念都成空,隻剩內心深處的渴望被嘶喊出來:“如果你還愛我,給我機會許你未來!”
悔悟得太晚,以為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在向那個目標前進,殊不知心愛的人根本就不需要我成功,不需要我強大,她隻需要我給以安全感,給以承諾,給以未來和幸福。
為什麼不?
這段時間來學校奔跑,我腦中反反複複就這四個字。
那麼愛,為什麼不許?父母的期望可以在今後實現,事業可以等將來打拚,但她隻有一個,不在將來,不在過去,而在當下。
我踏著主席台一張張椅子邁至她跟前,低下眼簾問她願意嗎?等待並不煎熬,因為即使她說不願意,我也不會放開她、任由她去到我觸及不到的世界。
再沒有比這刻更堅定,我想給身前的女孩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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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有意一早把貨從武漢拖回安縣,卸完貨時才六點不到,我跟表哥打了聲招呼就開車回住處。開門時有意放輕了腳步,輕輕一掃屋內就不由嘴角牽起弧度。
以前總覺得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是好的,卻忽略了再整潔明亮,沒有人氣也是枉然。相反隨處可見帶有某人標識的物件任意擺放,更給我一種家的寧和。
是的,家。
放下東西直接走進臥室,看到小小的身影就占據了一小塊,空出了右邊大半的位置,不由抿唇而笑。快速去衝了個澡,然後躺下輕輕將她攬在身旁。
就眯了一小會,輕輕在她發上落了一吻,然後起身。
先去客廳把她昨晚玩後遺留在茶幾上的電腦、ipad、手機等收拾起來,然後稍稍整理了下就去廚房。拿出冰箱裏準備好的食材,打算給丫丫做頓豐富的......呃,她個懶鬼起這麼晚,應該是早飯午飯一起連著了。
洗菜時不由回想那天,牽著丫丫的手走出學校,路燈下,我們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誰都沒有開口,直至送她到家門口,目送著她邁入家門。
可以看出,她的腳步仍有遲疑。
等清晨,她由遠而近看到站在路邊等待的我時,那一瞬,愛是我們的眼中唯一浩蕩的產物。整個過程我都十指相扣牽著她手,直到兩個紅本遞過來,她抬眼來看我。
挑了挑眉,極自然地接過然後塞在她手中。
終於,她臉上的茫色散去,嘴角微微上揚。但在回程路上,留意到她的眉宇時而蹙起,時而疏散,忍不住去握她的手,“別的事由我來。”
“可是......”她欲言又止,沉靜的臉上有輕愁。
“丫丫,放心,一切有我。”
她在擔心什麼,我自然明白。她不知的是,今兒一早坐在車裏等她時,我就給家裏撥了電話,告知接下來將要的行程。母親接的電話,較往常的反應要來得小,隻是沉默了片刻後,輕哦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有些觀念不是一朝一夕間能改變,但至少今天我這個決定,是被默許了的,這或許是個好的開端,也是新的開始。
刻意放輕的踢踏聲從客廳傳來,抽回了我偏離的思緒,不用回頭也能感受到溫軟的目光落在背上。有一次她說喜歡聞到荷包蛋的香味,於是常常給她做早飯,我都先把兩個荷包蛋給煎在碗裏。一雙筷子突然從和伸來,目標正是那荷包蛋。
我不由笑罵著拍開她手,“懶豬起床了,牙刷沒?”
隻聽她在嘟囔:“好餓,先讓我吃一個再去。”筷子又要伸來,我索性把盤子給端走,“去去,洗完了再來。”
“真麻煩。”丟下這句,她就騰騰騰地跑走了。
五分鍾後,腳步又傳來,卻從後一把抱住我腰。我忍不住笑問:“不餓死鬼投胎啦?”
“江承一,我昨晚看到你夾在書中的便簽紙了。”
我微微一怔,下意識開口而詢:“什麼便簽紙?”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底下還有一句,你忘了?”
我輕楠出聲:“你說給我聽。”
——丫丫,你一定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要睡在你的右側?因為有首歌叫《左邊》,心髒在左,你依靠在我心髒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