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詩憶(1 / 3)

第11章 詩憶

缺月

月下,徑溪山,徑溪閣,死一般的寂靜。

寂靜,卻非寧靜。在這個充滿了腥風血雨的地方,隨時都可能撕開寂靜的外衣,浮現出深藏其中的刀光劍影。

因為這是徑溪閣,起手便可在江湖中翻雲覆雨的組織。

徑溪閣,素有百年來江湖中崛起最為迅速的組織之稱。自三年前秋挽情接任閣主後,徑溪的勢力便如燎原之火般擴張開來。向東強迫宿敵沉淪寨歸順;南下清除十幾個不肯臣服的水上幫派,北上阻住浮雲殿、快意樓與沉香榭的聯手抵抗……短短三年,徑溪閣已儼然為中原武林之首,隻有遠在西疆的洗月池還能勉強與之爭鋒!

一陣風聲打破了寂靜。

那是個紅衣似火的女子,衣袂帶風飄入閣中,隨即便傳出了她冷冷的話語聲:“北方還在苦戰,閣主召我回閣又不見,是什麼道理!”

“冷大當家……閣主並非不見,隻是正在別處議事,還請您稍候……”

旁人低聲勸阻著,卻反激起了那女子的怒氣。閣中清一色的紫衣中,這女子的紅衣分外引人注目,她望著垂手侍立的一幹眾人,冷笑一聲:“徑溪閣主武功高強,深謀遠慮,又要我這等人來做什麼!”

沒有人回答,眾人都不安地交換著眼色:沉淪寨與徑溪閣本是宿敵,三年前因被秋挽情將計就計陷入圈套而不得不臣服,也因此對徑溪一直不敬。這紅衣女子便是沉淪寨前任寨主之女、大當家冷紅袖!此時聽得她出言嘲諷,自是無人敢應聲。

一口氣灌下一大杯茶,冷紅袖一振手中劍:“煩勞各位轉告閣主,冷紅袖先行歇息了!有事明日再議!”說著,竟自要出閣去!眾人人本想阻攔,被她淩厲的目光一掃,竟沒有人敢出言!

快步衝出閣,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冷紅袖仰望空中那迷蒙的一彎缺月,從前與嚴父生活的點點滴滴不禁在心中泛起漣漪……

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扶上了腰間長劍,她一直在恨!恨徑溪與沉淪的敵對,恨秋挽情逼死父親,卻更恨自己當時無力解救、甚至現在都無力複仇!

驀地,帶著幾分醉意的吟誦聲從不遠處傳來,驚散了她的一身殺氣。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是清朗中帶著幾分迷醉的男子嗓音,冷紅袖不覺那聲音傳出的地方走近了幾步,卻怔住。

那是個麵容清俊的年輕男子。一副素氣的書生打扮,斜倚在解願亭旁石柱上自斟自飲,左手紙扇輕搖。雖可看到棄在一旁的偑劍,可他舉手投足中卻似個十足的讀書人。

冷紅袖最不喜這等做作的江湖人,想來他應是一名侍衛,正要開口訓斥,那男子卻目光一凝注意到了她。

“央……央離?”脫口而出的陌生名字中飽含了不能自製的欣喜,他眼中映出她一襲紅衣,如火焰在燃燒,“我以為你已沒有我的記憶……”

聲音漸低下去,可是他眼中愈濃的悲喜交加之意卻讓冷紅袖沒來由地心中一顫!正愣怔間,那男子竟已走近欲牽她的手!

冷紅袖哪裏肯讓人如此無禮,左手一按,錚的一聲長劍出鞘:“放肆!”

耀眼的劍光讓男子猛地清醒,一仰首一旋身,竟堪堪避開了那如風的一劍!接著回身帶起地上的長劍,隻一刹那,便化解了冷紅袖的招式!

好快的劍!冷紅袖心中一驚:方才雖是隨意出手,招式之迅捷卻與平常相差不多,這人能在一瞬間避開並還擊,實非易與之輩!

然而目光落到對方手中長劍上,“生死憶”三個蒼勁之字赫然躍入眼中!她恍然明了,收劍淡淡道:“原來是徑溪二堂主秋疏桐,在下冷紅袖,失敬了。”

她自然知道此人來曆:秋疏桐,徑溪閣閣主秋挽情之兄,以快劍“生死憶”揚名武林。隻因他對江湖之事並不掛心,更喜舞文弄墨,徒擔二堂主的虛名而已。而她又一直忙於北方的戰事,竟不曾見過他。

秋疏桐卻已看清她的麵容,眼露失望之色,似是未聽到她的言語一般,隻喃喃道:“不是……你很像她,卻不是她……”

不是她?誰?那個什麼“央離”嗎?冷紅袖冷笑了一聲,見他複又端起酒杯,也便不睬他,自顧自地去了。

隻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望見他眼中失望神色的那一瞬,心竟會莫名地痛起來。

冷月

翌日,雖是滿心的不快,冷紅袖還是入閣拜見了閣主,秋挽情。

“冷大當家何必如此多禮,快請坐下。”秋挽情見了她,一笑,淡淡道。

冷紅袖也未假以辭色,聽得此言,就勢在左首坐下,卻望見坐在對麵的秋疏桐,心中不由警覺:秋疏桐雖不理閣中之事,劍法卻著實精妙,是個勁敵。此次他們同時回到閣中,恐是秋挽情故意安排,究竟是何用意?

心中的猜疑卻立即有了答案,隻聽秋挽情款款道:“此次召你二人回閣,隻為洗月池。”

終於要下手了嗎……冷紅袖心中一震,卻沒有說話,靜靜地等著下文。

“放眼當今武林,如今還可與我們一戰的,也隻有洗月池。北邊浮雲、快意、沉香三派雖暫時無力反撲,卻仍有根基,若是與洗月聯手合擊,隻怕我們會損失一大部分戰力,因此……”微微一頓,秋挽情掃視了二人一眼,從袖中取出兩塊令牌。

“先下手為強!冷紅袖、秋疏桐聽令,即刻帶兵赴洗月池,一月之內必須攻下!”

一個月!冷紅袖驚異地盯著秋挽情手中的令牌,心中驚詫莫名:洗月池的勢力幾可與徑溪閣並肩,又怎麼會下令一個月內攻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秋疏桐接令!”正思索間,秋疏桐卻已起身接了令牌,見冷紅袖並未回應,溫聲對她道,“冷大當家,請接令。”

冷紅袖這才徐徐站起身來,但未並接令,而是有幾分挑釁地道:“秋閣主,三年之約下月便至,你如此安排,莫非別有用意?”

是的,一定是為了三年之約。

當年兩派相爭,約一陣定勝負,敗者須在三年內臣服於勝者,而今三年之期已將滿!秋挽情在這關鍵時候突出險招,莫非就是為了削弱沉淪的勢力?

“小女子怎敢相忘,”秋挽情卻意外地道,“正如冷大當家所知,徑溪、沉淪因攜手抗敵,方有今日武林中的威名,如若相殺定勝負,未免自損實力,落人恥笑。我便想出此法:此戰由你們二人共同領兵,誰能奪得洗月池秘寶‘洗月’,哪一方便勝。不知大當家是否同意?”

冷紅袖沉思:秋挽情所言非虛,相爭隻會讓旁觀者得利,不如以此決勝。而以秋疏桐的江湖閱曆,攻城之能怕是有限得很。隻要能奪得“洗月”,奪回沉淪的威名,便可替父親報仇了……

思及至此,冷紅袖也一笑,接了令,道:“如此,從命。”

二人即刻便點兵起程,直奔西疆。秋疏桐點了莫試鋒為副將,冷紅袖亦帶上了她的心腹張青。為出其不意,冷紅袖執意晝夜兼程,可誰知不過三日,寨兵們已抵受不住,迫得冷紅袖下令夜間安營休息。

獨自在冷月下抱膝而坐,冷紅袖甚是氣惱:她的寨兵早已習慣了此等強度的行軍,如今卻要率這等弱旅參戰!

寒風中一個身影緩步行來,是秋疏桐。在她身側坐下,他遞給她一杯清茶:“冷姑娘,暖暖身子。”

他竟沏了茶來。冷紅袖心中一暖,卻反而冷冷道:“我若病倒,你不更稱意?”

秋疏桐隻有略略苦笑:“冷姑娘何必如此,如今強敵在前,無內敵方可禦外啊。”

無內敵方可禦外……冷紅袖心中微微一動,這書生倒也還知幾分策略。心思一轉,語氣便也鬆了,回想起初遇之時,道:“恕在下失禮了……秋堂主那夜初遇時喚我央離,不知是……”

聽到這個名字,秋疏桐臉色微變,許久才歎了口氣:“是一個與姑娘很像的女子,也喜著一身紅衣,那夜我又醉得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