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這種場合, 顧長卿的聲音是很冷冷淡淡的, 不曾摻雜什麼溫度一般。然而對於那些事事都注意著丞相大人的臣子來說, 自是無異於驚天大雷。

——丞相大人與新夫人這般親密, 簡直就是在公然打天家的顏麵啊。

要知道, 丞相大人可從來就沒有遮掩過, 自己這位放在心上的小嬌妻, 可曾經是陛下的小娘娘啊……

薑念念聽著他的話,也隻是覺得耳根隱約發燙,羞人得很。

即使隔著一層紅色的綢緞, 顧長卿也竟能依稀瞧見小姑娘嫣紅的唇,是輕輕咬著的,還有發燙的鼻尖。她的十指都是扣在襖裙上的, 竟有些泛白。

“伸手。”他嘴唇微動, 又重複了一次。

薑念念袖袍下的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稍作停留, 才在眾人安靜的氣氛中, 捏住了顧長卿的手掌。

顧長卿唇角揚起一道淺淡的弧度, 隻是稍稍使出些力, 將她便帶了過去。繼而, 她隻覺得自己抵在他的胸前。鼻尖盡是淡淡的檀香味道, 十分宜人,若有若無的便勾起了那點小心思。

安國公府與丞相府的馬車距離並不算遠,作為正婚, 婚服的襖裙裙擺也是極長, 垂落在地麵上。隨嫁的婢子都是跟在很後頭,斂氣屏息,生怕打攪了主子。

可是薑念念卻覺得,分明已是走了很遠很遠,竟是仍舊沒有一個頭一般。她下意識的別過頭去,額心又觸到顧長卿的頸窩,心尖上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軟成一片,又隻覺得愈發燙得厲害,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

這一幕落入安國公府眾人眼中,即使是最末等的丫頭,也忍不住輕聲感慨:“丞相大人可當真是寵愛咱們二姑娘,二姑娘成了丞相夫人,我覺得,指不定比在宮裏過得還好些呢。”

“噤聲,如今哪裏來的什麼宸妃娘娘,不過是隻有丞相夫人罷了。”年紀稍長的嬤嬤,立即出聲訓斥道。

小丫頭立即明白過來了,應喏道:“……是。”

安國公夫人瞧見丞相府的馬車逐漸駛遠去,眼底早已是熱淚盈眶,安國公則安撫的拍了拍妻子的肩,溫聲道:“念念到底是咱們的女兒,孩子這般,你不是也應當為她高興麼。否則,即使孩子留在丞相身邊,也會為你擔心,不是麼?”

安國公夫人則怨道:“當初還不都是你偏生要盡忠,所以才將她那樣小的年紀,給送入宮中麼!”

安國公則似是觸及什麼傷心事一般,凝眸,歎道:“當初正是老夫糊塗了,還以為念念對陛下,的確是有思慕之情的。其實……又哪裏會想到,陛下他想要咱們念念,實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安國公夫人卻是低低推他一把:“若是念念當初在宮中不得善終,我必定會怪你一輩子。”

安國公這才仔細道:“好好好,任憑夫人處置。以後老夫,就什麼都聽夫人的。可好了。”

而與此一邊的薑珞雲,卻全然不是這般。她的手指緊緊掐進袖袍中,幾乎掐出一道道的印子來。眼底也全無親妹妹出嫁的欣喜之情,一雙美眸之中全然是餘恨。

丞相府的馬車逐漸駛遠,薑珞雲也並未同父母辭別,便立時回了房,將自己鎖了起來。

——如今的日子,當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她薑念念自是與丞相可以恩愛纏綿,可她自己算計了這麼一番,卻是隻能空餘恨了。

在將薑宸妃送出宮以後,為了降低薑宸妃在陛下心中的影響,太後便做主,晉了後宮妃子的位分。其中包括嘉貴嬪徐芷妤,也晉成了妃位。

薑珞雲掩下了眼底的萬般情緒,命丫頭備好紙筆。美眸之中閃過一絲厲色,千年百轉,才最終提筆寫道:

“——如今乃丞相大人與薑氏女大喜之日,嘉妃娘娘心悅大人已久,如今,竟絲毫不恨耶?”

身邊的婢子見她這般模樣,不由擔憂問道:“小姐,今日是二姑娘出府之日,國公爺與夫人皆是喜不自勝,小姐不過去陪同他們迎客麼,豈不是會落人口實,說姑娘德性不善。”

薑珞雲隻是冷笑一聲:“我如今這副模樣,又有什麼好過不去的?一個與宗室親王和離的女人,最多,也不過是父親的棄子罷了。”

婢子低聲勸道:“可您是國公府的嫡出姑娘,老爺與夫人都必不會這麼想您的。”

……是啊,同為嫡出的女兒,如今的情境竟是天差地別。她獨守空房,薑念念卻是喜做他人婦。

原本薑珞雲心中便有不甘,此時經這丫頭一提醒,心裏竟更是愈發生出恨來!

薑絡雲勉力平複了心神,才恢複了素日的端靜溫柔,“你將這個東西交給嘉妃娘娘手中,便說,是我親筆所寫的。”

婢子本還有些猶疑,瞧了幾眼,這才應下了。立即轉身離去,去找府中與宮中有關係的人。

看著窗邊的天色,已是愈發的明麗,薑絡雲坐在窗邊上,卻覺得自己心裏更是空落落的,仿佛竹籃打水一場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