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卿也飲了些酒,唇邊帶著淡笑,卻又無時無刻,不是握著薑念念的手的,“僅是今日一日,準你們在少夫人跟前胡言亂語。日後,若誰再敢誑語悖亂,我自然會親自處置。”
“是是是,”那大理寺少卿隨即笑道:“大人放心,我們都記住了。”
有人開了口,自此,氣氛也就活躍許多。前來敬酒的,也便多了起來,顧長卿一一替薑念念擋了。此間也都是心腹少臣,顧長卿也沒有管著他們,任由他們去了。
府中忙了一整日,傍晚時分,正是賓客盡了歡,準備辭別主人的時候。
正在這時,外頭卻有下人來稟報,說聽聞丞相大人新婚燕爾,宮中特地派了一品內侍監,說是……來給丞相府夫人賞賜東西。
乃是天恩。
顧長卿喝了些酒,臉上卻並無什麼變化,反倒帶有幾分怡然:“請進來罷。”
進來的內侍監穿的都是鴉青色官服,後頭跟著的,也是訓練有素的高等宮人。內侍監停下來的時候,笑嗬嗬的,“奴才今兒是特地代替陛下前來,恭祝大人與少夫人大喜的。”
徐子貿正要上前去檢查時,顧長卿卻冷淡問:“這是什麼?”
內侍監自是笑臉相迎道:“這是陛下送給娘娘……哦,不對,是給丞相府新夫人的新婚賀禮。祝丞相與夫人佳偶雙成,早日綿延子嗣。”
顧長卿淡淡勾唇:“哦?既是如此,便謝過陛下了。”
然而,明眼人便能聽出,丞相大人話間的不耐。隻覺得這內侍監需得快點消失,才能免去一死。
內侍監卻是絲毫不覺,滿臉堆笑,朝後頭遞了一個眼神,命人將紫檀木盒打開。裏頭盛著的,正是一根八寶翡翠步搖。碧玉剔透,美輪美奐。
顧長卿的眸子垂落下去。
既是出自皇家,做工自然是極精致的。
——隻是,唯一需得提及的,便是這種規製的步搖,唯獨有宮中的娘娘,也就是說,隻皇帝的女人才能用的。
顧長卿的目光落到那身上,原本清清淡淡的,此時卻也有一瞬的轉冷。
薑念念眼前看不清東西,卻能感受到內堂的氣氛,不由得,卻有轉瞬的寂靜。不由得抿了抿唇,輕聲問:“怎麼了?”
內侍監大人微笑道:“丞相大人,這既是陛下的心意,還請在大婚之時,大人親自為夫人簪上,咱家才好回去複命不是?”
顧長卿唇角微勾,神情俱是冷淡的。繼而,將那根翡翠步搖拿起來,竟是當著內侍監的麵兒,生生給折斷了!
既是宮中的東西,還是禦賜,每一處的構造都是最精致,卻也最脆弱,容不得一絲損毀。
便是內侍監,也不由臉色蒼白,嘴角直抽搐:“丞相大人,你竟然敢……”
“——陛下派你送東西過來,而你卻在途中有所損毀。內侍監大人,你說這到底該如何處置?”半晌之後,顧長卿直勾勾瞧著他,言語涼淡:“——是否要我親自將此事,告訴陛下,讓陛下治你的罪?”
內侍監麵色大變:“丞相大人怎可如此枉顧事實!”
顧長卿最終說:“滾。”
而徐子貿手中的劍已是忍不住出鞘,手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內侍監是伺候在天子腳下的,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嚇得扶正了頭上的冠帽,忙不迭的,帶著三兩個宮人憤然離去。
離去的時候,還不忘說:“——丞相大人真是有負皇恩,這可是大逆不道哇……”
顧長卿回過身來的時候,內堂也便寂靜了幾分。不管有沒有眼力,隻知道這個時候勿要說話便是。
他頓了一頓,攬她入懷中,隻是道了句:“還會有更好的。”
薑念念的嘴唇卻早已是抑製不住揚起一道弧度,低低道:“……我知道的。——夫君。”
顧長卿一頓,才又問道:“你方才說的什麼?”
小姑娘也顧不得眼前的蓋頭了,隔著一片紅色綢緞,便稍稍踮起腳尖,往顧長卿臉頰迎了過去。“——我喚的,是夫君呀。”她似有羞赧,輕輕的吻了一下,才道了一聲。
顧長卿唇角稍彎,方才還有些冰白的麵龐,此刻才終於是柔和了些許。
這時,臥房那邊有婆子過來囑咐,“大人,夫人,老奴特地來提醒一聲,掀蓋頭的時辰到了。”
顧長卿“嗯”了聲。
薑念念心下才鬆軟幾分,此時卻又生生提起來了。她不曾有過新婚,掀蓋頭之後的流程是什麼,卻也曉得一些的,總歸不過……是行周公之禮了罷。
想著想著,心口就已熱了些。
此時天邊隻有幾縷月色,風也是涼涼的。不似平日那般宜人,倒……像極了戀人之間的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