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雖是年節,可薑珞雲進來的時候,秀美的麵上卻有一絲憔悴,即使是靜雅的妝容發髻也難以掩蓋。
她將鬥篷交給丫頭,走入內室。卻見顧長卿卻正給薑念念暖手。旁邊的紫檀木貴妃椅臨著窗戶,外頭又下著雪,薑念念不肖坐一會兒,便手心微涼。卻幾乎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了她的到來。
顧長卿將手爐放在她柔若無骨的掌心間,聲音微沉,卻低沉悅耳:“這樣的時節,卻不知如何照顧自己。想來日後有了孩子,也是做不好一個母親的。”
薑念念眼睫微閃,卻是輕輕嗔道:“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急什麼?”
顧長卿淡淡說:“我隻是想著日後,又要照顧小孩子,又要照顧大孩子,都一樣的叫人放不下心來。”
薑念念問:“……可不是還有乳母和下人麼?”
顧長卿聽後,倒沒急著回答,冷淡沉靜的眸子一瞬不瞬,最終卻看了她一眼說:“——將你交給旁人,我又哪裏放心?”
薑念念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卻是嬌嬌的說:“……我知道,夫君最好了。”
因著內室溫暖,隻能見著小姑娘眼底凝霧,眉眼含春。除此之外,因被自己心愛的人寵愛著,眼眸顧盼流轉之間三分媚意,叫人著實憐惜的緊。
薑珞雲見到這一幕,身子都微微一僵,心中隻覺得滋味難言。如今的情勢看來,果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當初在陛下眼中,她薑念念也不過是她的一個替身而已。可到了丞相的跟前,倒成了獨一無二的寶貝。
饒是如此,薑珞雲勉力克製住內心深處的不甘,麵上還是持著端莊溫婉,笑意婉轉:“妹妹自打嫁入丞相府,與姐姐便再未見過,如今見得,才知道妹妹被大人放在手心裏疼著,姐姐自然就放心了。”
薑念念抿唇一笑,低垂下眼去,倒也不會推諉:“是啊,多虧遇見了大人。”
薑珞雲的眸色卻有轉瞬的變化:“這般看來,當初丞相大人敢向陛下討要了娘娘去,雖有違禮法,倒真的是明智之舉了。若無當日之舉,又哪來今日的鶼鰈情深、琴瑟和鳴?”
薑念念:“……”
非但是她,便是整個內室之中,也寂靜了這麼一瞬,冷得如同結了冰一般。
眾所周知,如今在丞相府中,丞相夫人曾經是陛下寵愛的娘娘,這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故而稍微有些眼力的,都自然知道在他們麵前萬不可提及夫人昔日的身份。可是薑珞雲今日這般,不是存了心的與丞相夫婦添堵麼?
薑念念並非是這個時代的人,心中自然也沒有什麼難為情的感覺,大大方方的說道:“我雖是從宮**來的,卻也明白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道理。若是沒有緣分,求去便可。我是喜歡大人的,從今往後,心中自然再容不下別的男子了。”
“其實個中滋味,自然隻有妹妹自己清楚。”薑珞雲眼神發冷,婉轉笑著說:“畢竟宮中這麼多娘娘,獨處深宮寂寞度日的多,也不是誰都有這般的好福氣。”
薑念念微微收斂起下頜,不疾不徐,輕輕的說:“——是呀,比如說姐姐自己,同楚王和離,再沒了楚王妃的名頭,想好日後如何度日了嗎?”
“你……”薑珞雲一雙美眸微微收縮,牙根輕咬。心道這是薑念念在借著楚王和離一事,輕侮她,心中又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郡君的話,說完了麼?”顧長卿語意微微沉下來,頗有些冷淡,如同雪山尖上的冰,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意味,“遇上念念,是我的福氣。無論她從前的身份是什麼,日後,都是丞相府唯一的女主人。”提及薑念念的時候,他的聲音中多了些溫情,卻仍舊是讓人覺得有壓迫感的。
“那大人也不在意她從前的身份?”薑珞雲淚盈眼眶,已是口不擇言,“不在意她曾經是陛下的女人……”
內室沉寂了這麼一瞬,便隻聽顧長卿聲音冷淡,毫無波瀾:“我唯一在意的,念念如今是不是願意與我一起。”
“珞雲,你該噤聲了。”見顧長卿待薑珞雲神情冷淡,甚至有幾分不耐,安國公夫人便知她們之間的齟齬。即使從前不知,如今也打聽到了:“既丞相大人在此,你先且退下罷。今日若無吩咐,便不要再出來了。”
薑珞雲掩在袖袍中的手指有轉瞬的收緊,咬了咬牙,卻沒有離去。
——今日她若被丞相大人厭棄,來日又有何顏麵立足呢!
安國公夫人見她巋然不動,不禁眉心微皺:“香雲,還不快送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