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海瞧著,臉色都變了,“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他跪下身去,戰戰兢兢的說:“奴才隻請陛下保重龍體,勿要傷及自身了。”

何襄容卻尤是鎮定的,眼底浮上一層異樣的光,仍是垂下眼,柔婉道:“都是嬪妾的錯,忘了顧及陛下的心思。嬪妾還以為……陛下既已將宸妃娘娘賜給丞相府,便已是對娘娘毫無恩寵了呢。陛下,人都已不是您的,陛下還是早日放下的好。”

昭帝嘴角一抽,眸色陰沉:“都是因為那個女人先膽大包天,否則,朕哪裏會讓她出宮去?”他怎麼可能舍得她出宮去,更何況,還是嫁給自己的臣子?

何襄容不著痕跡看了長廣侯對視一眼,才緩緩笑著,說到後麵的時候,笑容都有些冷凝了:“既如此,嬪妾倒覺得,陛下應當答應長廣侯的話。設立中外朝,削弱相權,即使是要付出代價,也是為著陛下自己。”

昭帝身形都微微一頓,最終全然倚在香爐上,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設立中外朝,如此,則整個朝野都會知道君臣不睦。他身為君主,是有心想要剝除丞相的權勢的。顧長卿早年護君王護朝臣,那他和那些忘恩負義的偽君子又有何區別?史書工筆,也是不會原諒他的。

但他卻又不得不這麼做,的確是為了一個女人。薑念念這麼快有孕,此事的確已刺激到他了。

昭帝下意識使力,最終捏碎了手中的糕點,才淡淡說:“長廣侯,你先退下罷,朕會再想想的。”

長廣侯抿唇,自然知道陛下心中的那一道口子已然撕開,就隻差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了。便道:“老臣會忠心侍奉陛下的,但是這朝中,卻絕不可再出顧長卿這樣的權臣了啊。”

昭帝冷笑:“隻怕,也沒有人能做得到他的那種地步。”他不再說什麼,隻是讓江雲海送長廣侯出去。

“朕為何覺得,最近你與長廣侯走的愈發近了?”昭帝重新靠在木椅上,望著何襄容道:“裕貴人,最近你養了六皇子,可要記得謹言慎行,不要逾越規矩。”

何襄容和徐芷妤一樣,沒有什麼家世,對他乖巧聽話,事事遵從。這就是她們和薑念念最大的不同,所以,即使是與薑念念相比,她們容貌寡淡,他也願意將她們留在後宮中。

何襄容低眼,一麵收拾那些盛著點心的碟子,溫婉笑著道:“陛下放心,鈺捷懂事乖巧,事事孝順,嬪妾根本不必費什麼心思的。而長廣侯是陛下的重臣,嬪妾隻是眼熟罷了,故而說了幾句話,也算不得熟絡。”

昭帝“嗯”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道:“好生養著罷,若是鈺捷當真孝順懂事,機敏乖巧,將來,自然會有大出息的。”

何襄容聽得暗中高興,掩下了眼底劃過的一抹喜色。

……

長安城中有一個習俗,但凡是年輕女子有孕,尤其是頭一胎,都是要去寺廟中祈福拜神的,祈求上蒼庇佑,沐浴恩澤。

自從薑念念有孕,她隻覺得,顧長卿比她自己還要上心。不過一兩個月罷了,便日日提及要與她同去靈安寺中,為母子祈福。

薑念念見他如此上心,不由低嗔:“素日裏也不見你信這些鬼神之說的,怎的現在變得這樣快?”

顧長卿命人事無巨細備好祈福的東西,才看她一眼,淡淡道:“我自己的福報自然不必在意,隻是涉及你和孩子,卻不可馬虎了。”

他說得一絲不苟,薑念念抵住他的下頜,親了一下,才嬌嬌說:“夫君真好。”

顧長卿握住她的手腕,隻是說:“乖乖回去坐好。”

他很清楚素日裏丞相府為了達到今日的權勢,做過哪些事情,用過什麼手段。若說是因果報應是真的,他也未必能有今日的地位。所以他是不信的。

可涉及到妻子,自然是全然不同了。他即使自己不信,也不想誤了她們的福報。

這靈安寺是國寺,素日裏除了皇親國戚、勳貴貴胄,平常百姓都是進不得的,難得的清淨、端肅,平白透著貴重之氣。而丞相府這樣的人家,自然也不必事先打招呼。

而丞相府的馬車到時,卻見此處已有禁軍封鎖,一個閑雜人等都沒有。一守門的小和尚見了丞相,立即小跑過來,雙手合十,躬身道:“大人莫怪。今日太後病重,天子帶嬪妃駕臨,為太後祈福,故而封了國寺。若是大人想要祈福,也請改日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