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清言大師迫視著他,卻說:“你可知我專程來找你,所為何事。”

他一頓,抿了抿唇,繼續說:“陛下,他已打算設立中外朝製。就是為了製衡丞相府,打壓你的權力!”

道長的眼神犀利,帶著世外高人特有的清明,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直直刺穿到了人的心中去。

緊接著,便是半晌的沉寂。顧長卿原本神情淡漠,現在聽到這句話,唇畔反倒是露出一絲極淡的微笑。

“哦,中外朝?”他沉聲問了句,“看來,咱們這位陛下,手段倒是比才登基時確是多了不少啊……”

清言道長眉心微挑:“陛下忘恩負義,全然忘記大人當初替他鏟除亂黨、竭力輔佐的恩情,可是因為你搶了他的女人?”

顧長卿喝了口茶,卻說:“他是皇帝,在那個位子,早晚都會忌憚權臣的。”

“看來丞相大人,對當下的處境也很是清楚。”清言道長眼睛微微一眯,一字字,說:“陛下傳召長廣侯入宮,討論設立中外朝之事。他要分丞相府的權,隻是第一步。緊接著,他想要的,可就不止丞相府的權勢了啊。”

顧長卿唇角微微抿了一下,低眸,眼底漾開一絲極淺的笑意,“所以呢,清言道長今日專程前來遊說,難道是想要我奪了他的皇位麼?”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並不是素日裏表麵上的溫和,而是字字句句之後,都透著涼薄與狠決。

清言道長自然也不是簡單的人物,話鋒一轉,便道:“殿下,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管今上到底與你有沒有血緣,你要知道,是今上先忘恩負義。他日飛鳥盡,良弓藏,你以為,陛下會放過你,還有你的那位夫人麼?”

提及薑念念的名號,顧長卿的眸色倏然便深了些。

分化相權,打壓權臣,站在君主的立場上無可厚非。他自知自己的血脈其實是先太子的親子,因著當初太子府的那場大案,他才流落權貴府中,一直都沒有見過自己的生身父母,哪怕是一麵。盡心輔佐當今陛下多年,也算是仁至義盡。

可若是……站在一個丈夫的角度,若他日丞相府當真如同昭帝所希望的那樣,日暮西山,那麼,昭帝第一個要得到的,便必然是……他曾經失去的女人。比如說,宸妃薑氏。

而這樣發展,顧長卿自然是絕不會允準的。

顧長卿的眸光倏然一厲。

“其實,丞相大人這些年很清楚,”清言道長垂眸,手指在茶蓋上無意識的摩挲,緩緩道:“以丞相府的權勢,再進一步登上大位,也不過是探囊取物罷了。隻是大人無心,又答應過先帝,所以甘願為一個人臣,我自然也不會說什麼。可事到如今,中外朝的設立便是一個不利的信號。你覺得,陛下最想要的,會是什麼?”

顧長卿眯了眯眼睛,陛下最想要的是什麼,他隻能想到一件東西了。如若,當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占有欲生起來,恐怕,便是權勢,也隻能往後排。

清言大師看著顧長卿臉上的鬆動,心裏清楚,他盡心盡力替殿下照看了這麼多年,勸說這麼多年,主人都毫無動搖。如今,才終於能撕出一道口子來了。

原來,竟是為了一個女人。

“大師,我會考慮此事的。”半晌後,顧長卿目光深深,聲音變得有些喑啞:“丞相府每一寸,皆是我自己所得,大師覺得,我會輕易拱手相送麼?”他無意味的勾了勾唇。

繼而,便站起身來,轉身離去了。

清言大師的手指卻在人忍不住顫抖。

他多希望他是真的願意,這本就是該屬於他的一切,殿下理應拿回來的。而不是屈居於人下,哪怕是做一個權臣,縱使權傾天下又如何,卻始終是占不住大義與名分,堵不住天下人悠悠眾口!

……

顧長卿回到丞相府的時候,已是夜深了。聽聞清言大師的話,他心中便是波瀾漸起,

清言大師是他先父的忠仆,也就是當年太子府中的舊人,自然是希望看著他走到那個最高的位子上去。隻不過,他原本並沒有這麼大的欲望。做一個權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已是足夠了。如今 到底是否要繼續走下去,還要看當今陛下的態度。

……如果,便是真要走到那一步,再為她驅散六宮,也是不無不可的。

夜裏的風很涼,顧長卿剛一轉入長廊,便見著了薑念念穿著素淨的襖子,隻身站在燈火下,婀娜嬌美。

顧長卿收斂起了方才眼底的銳氣,“怎麼了?”他走過去,低聲問,“伺候的嬤嬤們呢?”

“……我睡不著。”薑念念抬眸望著他說,一雙水眸微微泛紅,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顧長卿沉沉的,歎了一口氣道:“要我陪你?”他撫著她光潔的脊背,簡短問道。

薑念念眉眼彎彎,嗯哼了一聲,這才嬌軟道,“夫君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