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念念素來是不怎麼見外頭的下人的, 故而對竹歡的臉麵也算不得熟識。隻是今日竹歡穿的是身秋香色束腰軟紗裙, 外罩著桃紅色撒花褂子, 在朦朧的燈火裏麵, 襯著肩胛雪白如玉的肌膚若隱若現。最重要是, 她發上簪的紅寶石琉璃簪子, 更是薑念念曾經賞賜下去的。

在一眾打扮樸素的丫頭裏麵, 自然就算是最出格的了。

香凝見了,自然知曉這竹歡的心思,已是很不悅, 低低的,便要差人將竹歡趕出去。薑念念卻淡淡的說了句:“既然都是我房中的丫頭,就不必趕走了。”

“可……”香凝還準備製止的, 薑念念眨了下眼, 卻也不曾說什麼。

她瞧著竹歡,唇畔露出一絲淺笑:“這裏麵有個丫頭, 我倒是沒什麼印象, 你叫什麼名字, 先上前來罷。”她所指的, 自然就是竹歡了。

那竹歡聽聞夫人在叫她, 眼底已露出抑製不住的喜意來。她原本還擔心著, 接連幾日,都沒有機會同大人說上話來呢。

她上前一步,屈身道:“奴婢姓王, 名喚竹歡, 通州人士。是才……被送入夫人內院伺候的。”這聲音也是嬌嬌柔柔的,還隱隱帶著幾分急切:“夫人有孕在身,素日裏都不見什麼人,所以才不識得奴婢。今日,就讓奴婢伺候大人與夫人用茶罷。”

“哦?”薑念念淡淡應了一聲,眼睫眨了兩下,倚在了顧長卿的肩上,語意懶懶糯糯的:“通州這個地方,我倒是不怎麼聽說過的。大人,你知道嗎?”

她靠在他的耳畔,似有些委屈,又道了句:“這府中的丫頭可都是經由夫君一手挑選的,也斷斷沒有瞞著我的道理。”

顧長卿原本是沒有將這通州來的罪臣之女放在心上的,畢竟大多都是徐子貿安排,隻是今日見著這丫頭出格的打扮,是他從前都不曾在奴婢身上瞧見的。自然,也就知道了念念的心思,——這小姑娘,大抵是不高興了,還在吃醋,想叫他撐腰呢。

他喝了口茶,低淡的彎了下唇,便握住了薑念念嬌若無骨的手掌,輕輕摩挲了一下,示意妻子安下心來。嘴中的話,卻是對著竹歡說的:“通州物阜民豐,我倒也是知道一些。竹歡,便是南疆以南的那個通州麼?”

竹歡原本見著,夫人生的這般清純嫵媚,容色是一等一的好。又對丞相大人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麵兒如此親昵,還覺得心裏發毛。可又聽見大人主動同她說話,隻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連忙上前磕頭,歡喜道:“正是,正是,難為丞相大人記得呢!若是丞相大人喜歡,奴婢願意每日都給大人講解通州的民風民情!”

……她倒是上趕著去貼丞相大人,香凝悄悄的送了她一個白眼。

顧長卿卻隻冷冰冰的看著她,一字字的打斷她:“可我記得,你父親是因犯了人命重案,才被宣判入京的,你也隻是罪臣之女。竹歡,你隻該謝著夫人庇佑你,賞你一處棲身之地。”

“丞相府比不得通州的地方,忤逆了上下尊卑,冒犯了夫人,可是一頂一的大罪。”顧長卿的聲音裏連一絲波瀾都沒有,全是斥責之意。

“……”竹歡的腦子裏轟然一聲,不可思議的抬眸,瞧了丞相大人一眼。

……丞相大人怎麼會在這樣的場合裏,專門提起她父親的罪臣身份來!

“……大人,”她望著那張冷若冰霜的俊朗麵容,臉色登時變了些許,眼底迅速便湧上了盈盈淚光來,嘴唇微微一顫道:“奴婢鬥膽,還請丞相大人細查,阿爹他、他隻是冤枉的啊……”

顧長卿迫視著她,“你難道是想說朝廷辦事不力,冤枉了你阿爹!”

“不,不是……”竹歡卻又慌亂否認著,可是對上丞相大人前所未有的冰冷麵容,她早已嚇得幾乎暈厥過去,又哪裏顧得上整理自己的語言!“即使家中有罪,也已伏法,奴婢不敢辯駁。隻是,奴婢入京,便是真心實意替阿爹贖罪的。如今奴婢都已為奴,侍奉丞相夫人,還請丞相大人寬恕啊……!”

“真心實意?”薑念念的目光輕輕柔柔落在她麵上,輕輕柔柔的問:“若是真心實意,又怎會穿逾越規矩的衣裳顏色?該不是竹歡小姐做主子的時日長了,連穿衣的規製都不懂得了。可我記得,你進丞相府之前,也是有嬤嬤專程提點過你的呀。”

薑念念是從現代穿越過去的,對這些尊卑的道理,自然也是不會苛刻要求別人的。隻是這竹歡的用意太過明顯,分明就是為了勾引顧長卿!╯^╰她心中也自然委屈,有人都將花兒送進了自己的房中呢。

竹歡倉皇低下頭,才見著自己身上的桃紅撒花襖子,的確是上乘的布料裁製出來的鮮豔衣裳,渾身都在發抖。她隻是想著,若有機會能與丞相大人說上話,得了大人的眼,那說不定她就不用繼續過這淒苦的奴婢生活,還能繼續當她的主子了……

卻沒想到,竟是被夫人尋到了錯處!果真是被嬌養著的小女子,否則,又怎會盯著她的不是來?

“夫人恕罪。”竹歡按捺住心中的不甘,變成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奴婢並非故意如此的,隻是奴婢初到府邸,實在不懂規矩,這才衝撞了您……奴婢這就將衣裳脫下來,任由夫人處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