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得,又如何?”對上少女那雙漂亮入骨、卻帶著挑釁的眸子,昭帝隻低眸看著,神色溫和,耳畔低語:“薑念念,你要記住,隻有這宮中,才合該是你的歸宿。”

……

而與此同時,在長安城外的十裏長亭中。因著天氣仍舊寒涼,故而侍奉的婢子都悉心為丞相大人奉上了齊全的炭盆、火爐。

這座長亭在京都之中並不顯眼,便是訓練有素的天子暗衛來查,也不會察覺這才是丞相大人真正的棲身之地。而躺在京兆府中日夜重傷的那位,也隻不過是一介掩人耳目的替身罷了。

飛簷走壁的暗衛停在庭院中,抖落了身上的濕氣,才恭謹的推門,在外間道:“大人,卑職有事前來回報。”

聽著裏頭準許的聲音後,暗衛這才推門進去。

“大人,朝中已有消息傳來,說陛下提出設立中外朝、削弱丞相府勢力的時日,便在三日以後,到時,長廣侯、戚侯都會響應。”暗衛低聲道。

顧長卿“嗯”了聲,側臉俊逸清俊,骨節分明的指尖在茶盞上微晃幾下,直至杯中的熱氣借著窗外傳進來的冷氣變冷了幾分,他才放在嘴邊輕抿了幾口

“讓陛下他們繼續去做吧。”顧長卿低眸,注視著棋盤的時候,神情一絲的變化都沒有,隻是眼底了幾分極淡的冷意。“朝中的事情,有刑部侍郎他們看顧著就好,你隻需要記得,保存好從前太子府遺孤的證據。”

徐子貿心裏一跳,便低聲問:“丞相大人難道……是準備回去了麼?”

顧長卿神情安然:“她有了孩子,孤身一人在府上,我自然不能叫她等太久。”

那暗衛卻又小心翼翼道了句,“……陛下,還有一事。卑職不敢不說。”

顧長卿看他一眼,“怎麼了?”

暗衛便低頭道:“夫人今日入了宮,為著不太引人注目,沒讓卑職跟著。隻是夫人……她自辰時入宮,直到現在,也不曾回來。”

……直到現在,也不曾回來。

聽到這句話,顧長卿不由身形一滯,眉宇微微蹙了蹙,一向清明的瞳孔中也甚至添了幾分陰沉之意。

……

朝臣命婦住在宮中,由太醫親自照顧,原也不是什麼大事,昭示的也不過是天家的恩寵罷了。

隻是這人是丞相夫人,曾經的宸妃娘娘。一時之間,幾乎六宮之中所有的人都明白了,陛下對這位昔日娘娘仍有愛重之意。

隻是,六宮側目,齊聲反對,自然也在意料之中。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便是太後。

“糊塗!”太後甚少對陛下如此動怒,如今卻是臉色鐵青,直接去了宣室殿興師問罪,“皇帝,你可知你在做些什麼。你如此看重一個背叛你的臣妻,你讓六宮妃子、滿朝文武都如何作想!他日禦史台史書工筆,又會如何評判!”

眷顧一個背叛自己的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陛下的權臣之妻。

皇帝簡直是瘋了!

“母後切記顧忌自己的身子。”昭帝垂眸瞧著折子,一眼沒有抬起來,隻是輕輕的道:“此事兒臣心意已決,哪怕付出多少代價,兒臣也會收拾丞相。”

“收拾?!”太後眉頭都擰成了一根線,“便是顧長卿重傷殘疾,薑氏如今也是你的臣妻,你這麼做便是於禮不合,哀家也不會容忍後宮**現這樣抓著皇帝的心的妖物!”

“——怎麼,皇帝,他日薑氏腹中孩兒誕生,難道你還要將那個孩子也養在宮中麼?!”

太後顯然是氣的不輕,竟都有些口不擇言。

昭帝卻淡淡的道:“母後不必這樣憂慮,隻是,如今薑氏懷了身子,丞相倒台,想將她留在宮中,朕也能放心罷了。時日這麼短,又怎會將她重新納入後宮?”

陛下說得理所當然,好似早已有所計劃一般。

太後卻是緊緊的闔上了雙眼,這一次,卻是靜默了許久。

過了許久,她才低聲問道:“皇帝,哀家問你。你是不是已經確定,顧長卿重傷難行,再也不可能歸複朝中了?”

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顧丞相自少年起便輔佐先帝,手腕狠絕,心思深沉,便是前朝後宮人盡皆知的事情。

單單一個馬車翻覆,怎會叫他再也站不起來?——難不成,丞相府訓練這麼久的暗衛門客,都是一群飯桶廢物不成!

昭帝似是凝眸沉思了片刻,才緩緩吐出幾個字來,“母後放心吧,顧長卿這一次如何都跑不了了 。太醫和京兆府尹日日都在朕跟前回報,他身受重傷,連身子都不能挪動。”

“——物極必衰,顧長卿有今日,不過都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罷了。”昭帝挪開視線,玉白的手指下意識握緊了案上的文書,哢嚓作響,淡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