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看了一會兒,便揭過來一張毯子,輕輕蓋在了薑念念的身上。她卻仍舊毫無一絲反應,隻軟軟嘟囔了一句,緊接著,卻便又抿著唇呼吸,一切歸於寧靜了。

——這樣的情形,何等的溫馨,幾乎是讓人生出一絲,他與她還是在從前情濃的時候的錯覺。

昭帝心中不由一陣發熱。

“念念,”不知過了多久,昭帝才輕聲喚了句。

江雲海見狀,眼珠子機靈的一轉,便使著身後的小太監全都退出去了,還將前殿的薄帳全都放下來。

薑念念聽到這聲音,似乎整個身子都僵了半刻,有些意外,還有些尷尬。卻隻眼睫顫了顫,沒有立即睜開眼,甚至身子都沒有動。

她嘴唇微動,輕輕的道:“陛下來做什麼?隻會引起太後的非議,陛下還是請回吧。”

昭帝隻是將案上殘餘著藥液的藥碗端起來,親自盛起一小勺藥來,遞至她的唇邊。輕言細語,溫聲道:“——藥不喝完,又怎能見效?就算為了他的孩子,你也該多吃幾口。”

薑念念眼睫緩緩一眨,這才睜開眼來瞧他,眸色迷離,迷迷糊糊的抓了他一下。

她緩緩坐起身來,抱住自己的腿。才斜他一眼,臉色是如白紙一般的通透蒼白,還藏著一股子倔強在裏頭。她繼而垂眸,淡淡的道:“陛下,這個道理,臣婦自然是懂的。您直接把藥我吧。”

說罷,便將昭帝手中的銀匙抓了過去,乖乖的將餘下的藥液全然喝下了。

昭帝安靜的望了一會兒,卻又生硬的扯開視線,最終站定在了窗欞前。即使是在嚴冬之中,窗外的景致已呈現出了些許生機,然而前朝後宮的局勢卻顯然不是如此。

“你想過麼,日後丞相府落敗,你又作何打算?”昭帝淡聲問她,“難道打算做一輩子的顧夫人,守著一具重傷之軀麼。”

他這個時候的表現,當真不似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而隻是關切心上人的少年郎罷了。

薑念念卻安安靜靜的垂著眼,一點都沒理他的意思。

“——朕在問你,若丞相當真如傳聞中所言,非死即殘,你難道還要執意留在丞相府中麼!”似乎被薑念念的不配合所激怒,他驟然回過身來,看定著她,悶悶問出了聲。

薑念念依舊是低著眸,擦拭了唇角,嘴唇扯了一下。半晌,才抬頭看了他一眼。她想起顧長卿親口所言,他回來,是奪了男主的皇位的,這本就該是屬於丞相的東西。心情不免有些複雜。

“陛下。”薑念念神情難得有些認真,道:“我是丞相的結發妻子。您知道的。”

昭帝竟是怔了一會兒,突的一笑,“那朕算什麼?”

她看著他說:“我與陛下早已相離,臣婦覺得,一別兩寬,不是很好?祝陛下聖體安康,事事如意。可好。”

昭帝見她態度鬆軟幾分,有些自嘲,微微一笑,卻也無奈:“當初朕無能,的確隻能如此選擇,將你拱手相送。可念念,現在朕已經有能力護住你了。”

“——即使從前我們之間有許多誤會,你也背叛過朕了,我們之間所虧欠的,難道還不能兩清了。”他喉嚨發緊,啞聲問道。

“正是因為兩清了。”薑念念也是一笑,才道:“陛下才沒有必要,事事都顧念著臣婦。我與陛下,早已沒有一絲關係了。”

“若非你還怨著朕,又怎麼會如此排斥朕!”昭帝蹙緊了眉,急切上前幾步,厲聲問道:“可朕與你初識之時,你眼裏根本沒有顧長卿。丞相從前勢大,你選擇他,朕尚且可以理解。可他現在重傷了!你為何還會拒絕朕!難道。”

難道是因為替身的事耿耿於懷,道現在還不肯原諒他?

若不是,這世上,又怎麼可能會有拒絕天子的女人。

“此事,隻在我與陛下之間,又與顧長卿有何關係?”薑念念卻又抿唇,淡淡的道:“其實,臣婦不怨陛下。”

昭帝聽得微微一怔,竟是變得有些動容,溫聲問:“你當真不怨朕?”

薑念念隻是輕緩的一笑,則輕聲道:“真的不怨。”她又不是原主,體會不到她與男主之間的情分,哪裏說得出什麼怨不怨的,隻是……也不喜歡罷了。

昭帝怔怔的望著那張臉半晌,才嘴唇微動:“……既然不怨,你又為何不肯回宮?難道你以為朕會對丞相不利麼。你放心,朕賜他個閑散官職便是,又絕不會要他的性命。”

他似是為了確認什麼,盯著她,溫柔提醒:“……還有三日,朕就會下旨削弱丞相府的權力,再提議換丞相之位。念念,你要仔仔細細想清楚,到那個時候,丞相他就將一無所有了。”